第37章 请你自重

两人吃饭的时候通常不太说话，杨曼坐在一旁，手里还在织毛衣，她手还算巧，跟刘姐学了织毛衣之后，给孩子织了大大小小七八件了，毛线不便宜，给孩子织的她特意挑选了更柔软的羊绒毛线，一两就要两块钱。不过这种毛衣有个好处就是孩子长大了不能穿之后可以拆下来重新利用。

徐衍瞟了一眼，杨曼现在织的毛衣用的是藏蓝色的毛线，看着腰围，像是男人穿的。

他埋头吃饭，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家属楼旁边不是有个卫生室吗？”

“烫伤膏卖完了，我骑车去城里找卫生室买的。”

杨曼心里有种难言的感觉，“难怪你这么久才回来...”杨曼本想说自己明天进城买都可以，这话到底没说出来，有点不识好歹了。

晚上，杨曼躺在床上，思考生意上的事情，明天不出意料的话，赵宝娟她们也会开始卖纯牛奶雪糕了，那她要怎么保证品质值得更贵呢？

徐衍坐在房间的书房里看书，部队训练紧，他只能抽时间晚上看书，突然听见厨房有响动，一开始还以为是进了耗子，连忙出房间来，看到厨房有人影晃动，大步走过去，杨曼正在煮着什么东西。

“怎么不叫我？煮什么呢？”

杨曼笑道：“已经弄好了，你休息吧，这得熬两个钟头呢。”

徐衍朝杨曼的手指看了一眼，还好，没碰到水。

徐衍平时睡得早，看看书，不超过十点钟就休息了，但是杨曼说煮的这个东西要熬两个小时，他看着手表，两个小时就得十一点了。

到时间，徐衍走出了房间，杨曼屋里没动静，厨房有轻微的火苗声，还有沸腾的‘噗噗’声。

他走进厨房，一股浓郁的香味随着溢满的蒸汽飘出来，他揭开锅盖看了一眼，又搅了搅，应该差不多了，关了火。

杨曼一觉睡醒，天都亮了，她急急地起身，“坏了，坏了！”

熬了一晚上，估计都成焦炭了，来到厨房，没有任何异味，一口蒸锅放在炉子上，她揭开一看，里面摆着一只鸡蛋，两块红薯，是徐衍给她做的早餐。

而她昨晚上用来熬东西的锅，好端端的放在旁边，她打开一看，浓稠得宜，恰到好处，杨曼松了口气，知道肯定是徐衍昨晚上帮她关火了。

她又将之放炉子上开火熬，放了些绵白糖进去。

杨嫂来了，带来了一大陶罐的牛奶。

一进来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你今天做了什么啊，这么香。”

杨曼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将奶浆做好，杨嫂先将杨曼送去城里，杨曼背着奶浆，张姐自己步行进城，不然杨嫂得来回跑三趟。

赵宝娟她们今天也来得格外早，看样子，摆了有一会儿了。如杨曼所说，她们今天果然也挂上了‘纯牛奶，假一赔三的牌子’，价格也定在了两毛钱，总之，还是比杨曼她们便宜一毛钱。

张嫂气坏了，“这个赵宝娟真是够不要脸的！以前真没看出来。”

杨曼笑道：“别理她，我们开始准备吧。”

张姐和杨嫂去商场接水，等硝石放入水，就开始将一个个雪糕模具插入孔洞中，杨嫂用打酒的酒漏斗来灌牛奶浆，杨曼则在后面，变戏法似的从背篓里面取出一只玻璃瓶，里面已经装满了猪肝色的豆子。

杨曼用勺子将颗粒完整的豆子小心地舀到雪糕模具里面，再拿一只竹签棍子，慢慢地搅一搅。

杨嫂和张姐都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妹子，你放的是什么？”

张姐仔细看了一眼，“看着像是，煮熟的红豆！”

杨曼低声笑道：“是啊，就是红豆，我昨晚上熬的！我们今天就卖红豆牛奶雪糕。”

杨嫂和张姐对视一眼，两人一半是惊喜一半是担忧，不知道这个好不好卖。

杨曼说道：“好不好卖，试一试就行了。”

她广告纸都已经写好了，昨天的纯牛奶依旧贴上去，今天加了一句——新品，红豆牛奶雪糕！

雪糕做好了，杨曼先抽出两根给杨嫂和张姐，“尝一尝，味道怎么样。”

杨曼舍得放料，这一根雪糕放了两勺红豆。

张姐咬了一口，立刻就尝出了跟纯牛奶雪糕不同的感觉，红豆软糯香甜，跟平时自己在家吃的完全不一样。

“好吃，这雪糕太好吃了，妹子啊，你怎么想到这么多花样的啊！”

杨曼笑了笑，刚要说话，第一位顾客就上门了。

杨曼抽出几根雪糕，走进了身后的商场。

她熟门熟路地走进了商场管理办公室，将雪糕送给里面的工作人员，现在这些人端的可是铁饭碗，平时对顾客都不大热情，看到杨曼来，全都站了起来，商场主任还笑着跟她打招呼，“小杨啊，你也太勤快了，这么热的天，太辛苦了。”

杨曼笑道：“得给孩子挣奶粉钱，也是没有办法，主任，这天太热了，请你们吃根红豆牛奶雪糕解解暑。”

客气话要说，好处也要拿，主任假意推辞了一下，就顺势收下了。杨曼在他们商场接水，但那水才几个钱，人家也会做人，时不时给他们送雪糕来，这雪糕多贵啊！

等杨曼走了，主任才说道：“我今天早上来上班，好像看到了另外两个人，也在卖牛奶雪糕？”

一个办事员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说道：“是啊，好像是另外的人。”

“这雪糕好吃，这是红豆？怎么是这个味，真好吃！”

现在满大街都是大冰棍，或者是更便宜的五分钱一包的冰袋，哪有什么红豆雪糕。

主任一边咬着雪糕，一边琢磨，“我看她们也在商场接水，这样，你跟保安说一声，从明天起，不让她们在商场接水。”

办事员连忙答应了，吃人嘴软，人家都送了贼拉贵的雪糕给他们吃，他们也得投桃报李不是？

杨曼送了雪糕出来，又给门岗送了一根，门岗本不敢接，上班呢，看到雪糕忍不住馋，接了下来藏在后背，杨曼笑道：“我给你打掩护。”

她肚子大，挡在门岗身前，门岗背过身，几口就将雪糕给吃完了，像猪八戒吃人参果，还没尝出什么味呢，就咽下去了。

杨曼刚走出商场大门，就看到几个人将雪糕摊给围住了，其中一个穿着火红裙子的少女格外的瞩目。

她是熟客了，杨曼走过去，笑问她，“今天想吃点什么？”

“姐。”她笑道，“几天没看到你了，我路过这，想买根红豆雪糕尝一尝，根本就挤不进去。”

杨曼给她拔了一根红豆雪糕，递给她。

“我看你经常在这附近，你在这附近上班吗？”

柳青青笑着指了指侧斜方的邮政，“我在里面上班，你以后要是寄信，汇款，尽管来找我。我叫柳青青 。”

杨曼笑着点头，“行。”

柳青青给了钱，上班去了。

杨曼见人多，帮忙收钱找钱，人刚散，还没歇会儿呢，又来了人。

一轮雪糕很快就卖空了，张桂菊和杨冬梅惊讶得不敢相信，要是她们有手表，这一轮雪糕卖空不到一个小时。

又急忙做了第二轮。

再看赵宝娟她们那，有零星生意，杨曼数了数，差不多快十分钟，只有一个顾客。图便宜的都去买中年妇女卖的冰棍去了，舍得钱的都来买红豆雪糕了，她们在中间不上不下的，生意好不起来。

赵宝娟姑嫂将杨曼那边的情况看在眼里，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她就搞不懂了，就是加了点红豆，有这么好吃吗？

崔莺莺毕竟是读过大学的人，她用手臂拐了拐赵宝娟，“嫂子，咱们也去买两根来尝尝。”

赵宝娟气得瞪圆眼睛，“你说什么！给她们送钱！我不干！”

崔莺莺觉得嫂子真是榆木脑袋，要不是人家杨曼先做了这个生意，就凭她嫂子这个脑子，一辈子也想不出这个挣钱的营生。

“哎呀，我们买来尝一尝，看看她们是怎么做的，明天咱们也做一个。”

赵宝娟愣了一下，被崔莺莺说服了，风头都被那边抢过去了，她们的雪糕都卖不出去。

赵宝娟聪明了一回，“我们总不能自己去买吧，那也太丢人了，我可不干。”

崔莺莺找了别人买，拿了个盆，遮遮掩掩的，两人躲在水槽后面吃。

赵宝娟先是看了一眼雪糕的外形，奶白色的雪糕圆锥里，散落着一颗颗红豆，料份量很足，香味扑鼻而来。

她不相信地咬了一口，嚼了嚼，顿时就愣住了。

“这是红豆？”赵宝娟‘呸’的一声将一颗红豆吐手心，看了半天，“还真是红豆。”

崔莺莺咬了几口，“不是我说，嫂子，人家卖的比我们的好吃多了。”

赵宝娟不想承认，“你别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那我也是我们村有名的会做茶饭的姑娘，今天晚上我就研究一下这东西是怎么做的。”

两人几口吃完，都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

刚过下午三点钟，对面已经在收摊了，这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雪糕正好卖呢！

张姐和杨嫂都笑得合不拢嘴，“这红豆雪糕太受欢迎了啊，我看好多都是回头路。”

杨英也感慨道：“城里人真不差钱。”

杨曼笑道：“不是他们不差钱，前些年计划经济，买什么都要票，没票有钱都花不出去，城里不少人都存了些钱，现在开放了，他们也愿意买点好的。”

张桂菊说道：“明天我们多准备点奶浆吧。妹子，你看赵宝娟她们，我们这边收摊了，客人只能去她们那买了，本来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她们都这样不要脸了，还给她们留什么活路。”

杨曼点头，“行，杨嫂，你明天能不能多买点牛奶？”

“行啊，我带个家里装米的缸子去。”

“别洒了！”张桂菊叮嘱她。

“放心吧。”

杨曼今天有点累，也没有强撑着去做饭，既然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就得保重身体。

她洗了个澡，换身衣服，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徐衍急着回家做饭，偏偏今天刘团长临时又开了个会，眼看天都擦黑了，还没有散会的迹象，徐衍难得急躁起来。

赵宝娟姑嫂直到五点过才收了摊，还好今天对面收得早，她们生意也还可以， 卖了六七十根，但跟前几天不能比。

回到家，崔伟还没回来呢，大丫在厨房忙碌，她才六岁，家务活都会干了。

“这死孩子，肯定是偷懒了，饭都还没有做好，是不是又想挨打了！”

赵宝娟骂了大丫一句，刚坐下，崔莺莺催她，“大嫂，数钱吧！”

赵宝娟气道：“怎么的，我休息一下都不行啊？钱又不会跑！”

二丫懂事地给赵宝娟她们倒了水过来，一天没见着的儿子跑到赵宝娟跟前，“妈，我要吃咪咪！”

赵宝娟顾不得浑身是汗，撩起衣襟，给儿子喂奶。

崔莺莺觉得辣眼睛，忍不住说道：“嫂子，小健都多大了，再说你还有奶吗？”

“他习惯了啊，不给他吃，他就闹得一家人不得安宁。”

休息了一会儿，赵宝娟取出装钱的布口袋，将钱倒在餐桌上，一毛两毛的，全是零钱。

小健奶也不吃了，盯着钱看，“妈，你给我一毛钱，我明天买糖吃！”

赵宝娟随手就拿了一毛钱给小健，引起崔莺莺不满，“嫂子，你数完钱再给也不迟啊！”

赵宝娟满不在乎地说道：“给你小侄儿一毛钱又咋地啦！这些钱全是我的，还没到你能分的时候呢。”

崔莺莺一听愣住了，反应过来，顿时就急了，“嫂子，我们之前可是说得好好的，钱对半分，这些工具全部都留给你！你不会是想等本钱全回来了，才给我分钱吧？”

赵宝娟就是这个意思，“我都已经投了快五百块钱进去了，当然得先把这个钱拿回来，才能分钱！”

崔莺莺说道：“这些工具明年你还能用得上，我过阵子就走了，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杨曼迷迷糊糊的，听到楼下有人吵架，翻了个身，又睡了。

好不容易散会，徐衍一路急行军，飞快往家属楼跑。

家属楼没有路灯，刚走到黑峻峻的楼梯口，跟上面冲下来的人撞了个满怀，他倒是没事，对方被他撞得朝后栽去，从惊呼声中判断对方是个女人，她身后就是台阶，人脑袋要撞上去，怕撞出好歹来。

徐衍反应快，一把拉住对方，用力往回一拉，人就撞在了他胸口上，疼得对方‘哎哟’直叫唤。

徐衍看不清对方脸，忙问：“没事吧？”

崔莺莺本就心里委屈，再被这么猛力一撞，她感觉自己鼻梁都快被撞断了，捂着鼻子就哭了起来。

这里黑咕隆咚的，孤男寡女也不合适，徐衍只得将人扶到外面有月光的地方。

“没事吧？”徐衍问。

“你看我像没事吗？”崔莺莺抬头大喊，透过朦胧的泪眼，好不容易才看清眼前的男人，浓眉俊眼，目光还盛着担心，崔莺莺一肚子的委屈顿时就找到了宣泄口，拉着徐衍就大哭了起来。

徐衍也在这一瞬间认出了她，见对方想往自己怀里扑，连忙倒退两步，握着崔莺莺两只手臂，“同志，真对不住，楼道太暗，我着急，没看到你。”

崔莺莺还是在哭，见徐衍将自己推开，更委屈了，伸手就想抓东西砸他，没想到一抓就抓着了，软软的，冰冰的，她疑惑地将之抓了起来，朝自己眼前送，想看清楚。

一只三角头毒蛇！吐着信子！

崔莺莺瞪圆了眼睛，吓得妈呀一声，下意识就将蛇给甩了出去，差点没吓晕死。

她一下蹦跶起来，徐衍察觉到她的意图，想往后退，已经来不及，崔莺莺这瞬间动作敏捷得最出色的特种兵都反应不过来，她飞快地跳了上来，双腿紧紧地盘住他的腰，发疯似的搓起手来，手上还残留着毒蛇的臭味，似乎那冰冷的蛇还留在她手心。

杨曼终于被楼下的动静吵醒了，她走到窗边，往下看，刚好就看到了一个女人抓住什么，受了惊吓，跳在一个男人身上，抱着他的头不肯下来。

杨曼看得津津有味，无他，这里实在没有任何娱乐消遣，入夜要么就是织毛巾，要么就是睡觉，书杨曼是坚决不看的，灯光太暗了，她怕伤了眼睛。

楼下，徐衍费力地将崔莺莺给扯了下来，急急后退几步，嫌弃地拍拍衣服，才怒声道：“同志，请你自重！”

崔莺莺愣住了，她愤怒地指着徐衍，说不出话来，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也太过分了，自己被蛇吓得六神无主，他不英雄救美也就算了，还这样嫌弃她！

崔莺莺又哭了起来，等她再抬起头，徐衍已经不见了，她气恼地跺了跺脚，也不敢再留下来，怕那条蛇再回来，连忙上楼去了。

杨曼在徐衍出声的时候就认出他了，心里疑惑起来，徐衍怎么会跟崔莺莺单独待在楼下？看戏的心情已经没有了。

再往下看，一排排窗子都有人头晃动，不知道多少人看到了这一幕。

没过多久，‘咚咚’的脚步声上楼来了，徐衍急急地推开门，客厅里昏暗一片，没有饭菜的香味，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担心起来，难不成人还没有回来？

只听见‘啪’的一声，有人拉开了灯。

杨曼就站在她房间门口，看着徐衍，想起刚才崔莺莺跳到他身上那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没忍住没好气地说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徐衍没听明白她的意思，连忙说道：“我这就做饭，今天开了个会，晚了一点。”

杨曼听了，心里更不舒服了，分明就是跟崔莺莺在楼下幽会，还骗她是开会呢！她又退回了房间，‘砰’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