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方大山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商量着结婚的事情。

“我想买些床品，要是能弄到工业票，我还想买台洗衣机。”

“洗衣机？”徐衍搂着杨曼，笑道，“可以不用买啊，家里的衣服我都包了。”

“你上班也累，夏天还好，冬天水太冷了，要不我们买台热水器吧，不知道有没有卖的。”

徐衍笑道：“我看还是先买台电视机吧，你一个人在家太闷了，有个电视机看，也能解解闷。”

杨曼对电视机没多少渴望，现在电视节目少，几乎只有中央电视台，她并不太喜欢看电视剧，“可我更想要一台洗衣机，冬天洗衣服，甩干了，也能干得快点。”

“这边冬天不算冷，不下雪的。不过你想买的话，我们就买，爷爷那应该有工业票，他们单位每个月都会发。”

杨曼又说道：“还要买些床品，现在家里只有之前宋姐送的床品勉强好用一点，部队发的那个还是太粗糙了，睡在上面的刺皮肤。”

徐衍摸着杨曼光滑的手臂，“那是你皮肤太嫩了，像我这种，睡稻草上都不扎。”

杨曼笑了起来，“还要买什么，你想一想。”

“多半东西在惠市都能买到，买不到的我们就从广城买，给你买几身衣裳吧，就在广城买，不去批发市场，我们去大商场买，拿我的工资。”徐衍特别强调。

杨曼笑道：“行啊，结婚得买两套好的，一套可能要一两百块哦，你到时候可别心疼。”

徐衍有些傻眼，他着实想不出一套一两百的衣服到底得好看成什么样，不过他这一辈子就结一次婚，娶一次媳妇，再贵都值得。

“行啊，只要你穿着舒服，高兴，再贵我都不心疼。”

杨曼拉着他的手盖在自己的小腹上，徐衍的手心很烫，放在肚子上她会觉得很舒服，宝宝应该也很舒服，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格外的活跃，在杨曼的肚子里，不停地动来动去。

杨曼问徐衍，“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女孩我都喜欢。”徐衍笑道，“我说真的，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

杨曼叹了口气，“我倒是想要个男孩。”

“为什么？女孩也很好，我可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徐衍连忙说道。

“不是重男轻女，我觉得女孩的人生比男孩要辛苦一点，我希望他来到世界上，平安顺利地过完这一生，也不用有很多的成就，他甚至可以平庸一点，只要他平安，健康。”

徐衍愣了片刻，为人父母的，都希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都希望子女能优秀一点，事业有成，怎么杨曼的思想这么独特呢？

可当他将自己代入父亲的角色时，想法好像又跟杨曼不谋而合了，他对孩子唯一的期盼就是他平安。

“曼曼，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杨曼笑起来，“你是孩子爸，你不给孩子取名字吗？”

“我把取名的权利让给你啊，你那么辛苦地怀胎十月才生下他，你如果想给孩子取名字，那就你来取。”

“我们一起想吧，你知道的，我文化不高。”杨曼笑道。

两人聊了半夜。

次日，徐衍跟爷爷打了声招呼，早早地带着杨曼出门了，两人前往百货商场采购物品。

杨曼偏好素净的纯棉的床品，看了好几家床品专卖店，一共挑了三套，又买了两条蚕丝被，一条冬被一条夏凉被，这个时候的蚕丝被货真价实，价格适中。

买了床品，两人又去挑选衣服，大商场的衣服确实贵，但是款式也好看，杨曼挑了一条红色小礼服，这是结婚典礼的时候穿的，又挑了一条香槟色裙子，这是敬酒的时候穿的，还买了一套日常穿的衣服。

她现在大着肚子，穿不了修身的裙子，只好挑A字版型，这样稍微大一些，等她生了孩子，改小了还能穿。

她本来想给徐衍挑一套西装，徐衍却说在部队结婚，他到时候要穿军礼服。杨曼一想也是，男人是军人，结婚的时候军礼服当然最合适了。

可杨曼还想跟徐衍去拍几组婚纱照，“还是买一套吧，咱们去拍结婚照，而且，我还没有见过你穿西装的样子呢。”

她看向徐衍，徐衍个子高，身材好，妥妥的衣架子，这要是穿上西装，不知道得帅成什么样。

这个时候西装流行的是宽大的版型，这也是最受欢迎的版型，像后世的修身版型很难找，杨曼挑了好久，才找到一套修身的版型，但款式并不算好看，至少杨曼看不上，可没有办法，找不到更满意的了，她只能让徐衍去试一试。

徐衍也是第一次穿西装，感觉这身衣服是贴在身上的，浑身不自在，在试衣间磨蹭了好久，才在杨曼的催促下走了出来。

他刚走出来，杨曼的视线就黏在他身上了。

穿上西装的徐衍帅气得让人移不开眼睛，肩宽，腰细，腿长，简直像走秀的模特。再加上他那头利落的寸头，英俊立体的脸，就连售货员都看直了眼睛，好几个售货员都围了上来，“这衣服太合适你了。”

徐衍朝镜子看了几眼，镜中的自己有些陌生，他看不出帅不帅气，只是觉得被这身衣服禁锢得很不自在，扭头朝杨曼看去，不自信地问，“怎么样？合适吗？”

杨曼连连点头，这西装的款式并不好看，可穿在徐衍身上就变了个样，仿佛灵魂被激发了出来，就是为徐衍而生的那种感觉。

“好看，太好看了，买它！”杨曼立刻拍板，“不过你们店应该可以改版吧？这袖子稍微长了一点，腰身要再放一些...”

店里的裁缝觉得这西装已经很适合徐衍了，并不需要再改，但毕竟大商店服务意识还是有的，在杨曼强烈强求下，西装按照她的想法稍微改了改。

等徐衍再穿上身，又有了不同，这西装简直脱胎换骨，原先的土气全都消失不见了，连带徐衍都帅上了新高度。

一个中年女人全程观察，她看到了这身西装的巨变，立刻嗅到了商机。

她上前招呼起杨曼。

“你好，我是红利服装的老板，我姓王，二位挑衣服累了吧，请这边稍作休息，喝杯茶水。”

杨曼确实有些累了，点头道谢，“谢谢。”

“你还差双皮鞋，一会儿我们再去看鞋子。”杨曼对徐衍说道。

徐衍对老婆的审美已经心服口服，连连点头。

“你们是第一次来吧？”王老板亲自给两人倒了茶，笑眯眯地问。

杨曼点头，“是的，我们是来广城办事的。”

王老板笑道：“我叫王梅，我看你对服装很懂行，简单的修改，衣服立马就不一样了，我厂里的设计师都没你这个水平。”

杨曼笑道：“我也就是凭感觉，没有学过的。”

王梅惊讶道：“你给我的感觉很专业，实不相瞒，我现在正缺你这样的人才，如果你有意的话，想请你给我的服装厂做设计顾问，工资你开个价。”

如果是之前，这个机会对杨曼是求之不得的，现在她都开了服装店，不缺钱了，对这样的机会也就不怎么感兴趣了。

“实在不好意思，我现在怀着孕，没那么多精力去做设计了。”

王梅不愿放弃，还想争取，“我可以等你生完孩子，你也不用过来坐班，在家里上班都可以。”

徐衍坐在一旁没有插话，他内心是不愿意杨曼接这个工作的。

杨曼还是拒绝，“我们是惠市过来的，也不在广城。”

王梅见她坚持，也不好勉强，只好苦笑道：“实不相瞒，我的服装店现在销量到了瓶颈期，以前的设计都过时了，新的设计市场反响不好，所以才如此的求贤若渴。”

杨曼环顾了一圈，其实按照现在的审美标准来看，这些服装只能说是中规中矩，确实跟她的高价格联系不到一起，“你想走高端路线，但是设计却没有突出高端，能买得起这种价位的人可能想要更高端前沿的设计款。”

王梅眼睛一亮，连连点头，“说得对说得对，现在社会流行风气变了，人荷包有钱了，眼光也不一样了，我做服装三四年，生意一年不如一年，一直找不到原因，你这话简直就是醍醐灌顶啊！”

杨曼笑道：“服装就是高溢价的行业，你这服装一年也不少挣钱。”

王梅手上起码戴了四五个金戒指，手腕上也带着笨重的金手镯，真正的穿金戴银。

王梅看出杨曼是个难得的人才，真不舍得就这么放她走了，“妹子，你要是肯帮我，我一年给你这个数。”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万块。”

徐衍只觉得眼皮一跳，他一年工资就六七百，这女人给杨曼开工资，张口就是一万！

没想到杨曼还是摇头，“我真没精力。”她看出王梅也是个能力非常强的人，又有自己的工厂，杨曼倒是挺想交她这个朋友的，就补充道：“不过我可以帮你看一看，提些建议，但我不保证建议有用。”

王梅失望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高兴得直搓手，“行，妹子，大姐我也不叫你白忙活，该给的报酬我一定给。”

“不过今天不行了，我们还得去买东西，明天吧，你有时间吗？”

王梅连连点头，“可以可以，只要你方便就行，这样吧，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互相留一个更好。”

徐先行那有座机，但杨曼不知道号码，徐衍知道，写下来给了王梅，王梅也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了杨曼，“那就辛苦你了，妹子。对了，还不知道你尊姓大名。”

“杨曼，”杨曼笑道，“这是我爱人，他姓徐。”

王梅连连点头，“行，行，杨妹子，明天我派车去接你，这天太热了，辛苦你跑一趟。”

杨曼没有拒绝，有车干嘛不坐要去挤公交，于是留下了他们的地址，约好了时间。

买好了鞋子，走出商场，徐衍才说道：“你为什么要帮她啊？萍水相逢的，你还怀着孕呢，这样奔波劳累。”

徐衍又背又拎的，浑身挂满了买的东西，杨曼提着几件轻便的衣服，“因为她有自己的工厂。”

杨曼耐心地解释，“要想做生意，除了利用好信息差，就是要建立人脉关系了，这个王姐有自己的工厂，我结交这么个人，也许在不远的将来，这个人情就能用上。”

徐衍笑着摇头，杨曼是事业型女性，跟家属楼其他的女性不同，她似乎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徐衍帮不了她太多，能做的只有支持。

两人将东西搬回了家，杨曼有点发愁，“这么多东西，到时候我们也拿不了啊，干脆邮政寄回去吧。”

徐衍在火车上得照顾杨曼，这么多东西确实拿不了，更别提他们都还没有去批发市场进货，到时候东西更多。

“行。等进了货，就一块寄出去。”

两人在外面采购了一天，快傍晚才回到家，徐先行坐在院子里纳凉，看到他们进来就说道：“白天杨家人过来了一趟，邀请你们晚上去杨家吃饭，等了你们好久了，把东西放下，走吧。”

杨曼下意识就要拒绝，她一点都不想跟杨家人再扯上什么关系，但是身边的徐衍却先一步说道：“好，我们放好东西就来。”

杨曼皱眉看向他，徐衍一向都很尊重自己的意见，虽然这只是个吃饭的小事，但是徐衍知道自己对杨家人的排斥，怎么会擅自做主同意下来？

徐衍拉了她一下，杨曼就将话吞了下去，一直憋到了房间才问他，“你怎么就答应了？我不想去的。”

“我知道你不想去，但是...我查到你爷爷跟方大山有些关系，所以趁着过去吃饭，我想问问他。”

杨曼一愣，“你不是说方大山在越战牺牲了吗？”

“没有牺牲，是失踪...”徐衍顿了顿，从那天他们的对话来看，杨启明明显是知道方大山失踪内情的。

徐衍也考虑过直接询问徐先行，但是杨曼毕竟还是名义上的杨家人，从杨启明入手，或许能更清楚地了解到杨曼的身世。

于是他们领着礼物，跟着徐先行来到了杨启明的家中做客。

这边院子的格局都大差不差，只是规模大小不同，跟徐先行那个冷清的院子比起来，杨家这个院子显得热闹多了，有两个小孩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徐衍跟杨曼介绍说那是杨启明的孙子。

进了客厅，客厅里的人都迎了起来，当然是迎徐先行的。

杨曼扫了一眼，客厅里一共坐着五个人，杨启明，一个和杨启明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一男两女。

“徐老，您来了，快请坐，徐衍，带着你媳妇坐。”男人招呼道。

杨曼看向对方，看起来，对方年纪三十来岁，跟他坐在一块的应该是他媳妇，那这应该就是杨启明在城里生的儿子了，另一个女人跟杨启明也有些相似，这应该是他女儿。

大家都落了座，杨启明给杨曼介绍起来，“这是你奶奶，这是你小叔，婶婶，这是你小姑。”

杨曼只是朝他们点点头，并没有称呼。

老太太眉头一皱，似乎在嫌弃杨曼太不懂礼貌，人都不知道喊。

那个婶婶站起来笑道：“饭菜都已经好了，回锅热了一遍，我这就端出来。”

杨曼的目光扫过老太太，从她进来，老太太的嘴角就一直在往下撇，很显然是看不起她这个前头的孙女，不过没说什么难听话，或者说，压根没跟杨曼说话。

饭菜上了桌，还算丰盛，鸡鸭鱼肉都有，显得挺有诚意。

杨启明说道：“杨曼第一次来，就当是在家里，放开吃，别害羞。”

杨曼看到老太太又撇了撇嘴，她笑道：“在乡下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呢，多谢款待。”

婶婶笑道：“那就多吃点，瞧你瘦的。”

杨曼又笑道：“我经常听我奶奶说爷爷进城吃香喝辣去了，看起来爷爷他老人家确实过得不错。”

杨启明咳嗽了一声，“别听她瞎说，城里乡下还不是一样生活，都是紧巴巴的。”

杨曼心里的郁气散出来了，等徐先行动了筷子，就开始吃饭。

杨启明的儿子一直挺热情地招呼徐先行爷孙吃菜，全程也不提杨曼，似乎他们今天宴请的人只有这爷孙俩。

吃着吃着，徐衍突然问杨启明，“对了，杨爷爷，我和杨曼在乡下的时候，受一个姓宋的婆婆嘱托，帮她查她儿子的去向，方大山，这个人是你们村的，你应该认识吧，宋婆婆说当年是跟着你一块去参军的，三十年不知所踪。”

杨启明正在吃一坨把子肉，闻言肉陡然滑进了食道，呛进气管里，立马咳得惊天动地。

而杨家人只是木然地坐着继续吃饭，没有给杨启明倒一杯水，就连他的儿女也只是冷淡地看了一眼。

最后还是徐衍给他倒了水，咳得差点闭气，喝了水才缓过来。

杨启明摆了摆手，“是有这么个人，但是越战的时候牺牲了。”

徐衍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如果是牺牲在越战上了，那部队上应该对他的家人有所补偿才是，方大山的母亲什么信息都没有收到，她甚至不知道儿子已经战亡了，部队上也没有他战亡的信息，他应该还活着吧？”

杨启明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早就死了，怎么可能还活着，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要是活着，他还能不回家看他老母亲？”

徐衍又说道：“那既然人是你带出去的，人也战死了，为何你不告诉他老母亲一声？”

杨启明顿时无话可答，好一会儿才说道：“人是我带出来的，我没有脸去见宋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