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电视机

等到腊月二十七，服装店正式关门了，要余富他们说，还能继续开，开到年三十都没有问题，过年这十来天的生意实在是太火爆了，几乎每天营业额都有两千多，三个人在店里忙得像旋转陀螺，连中午饭都是从附近的馆子叫，三个人轮流吃饭。

就这样，还差点忙不过来，店里的客人多得像赶集，衣服都被人偷了好几件，许二妞还抓住了一个偷衣服的中年大婶。

“那后来怎么处理的？”杨曼一边吃饭，一边问。

余富摸了摸头，笑道：“我就拉着人说要扭送到派出所去，那人吓坏了，连连求饶，店里本来也忙，就算了。”

杨二妹突然插嘴说道：“照我说，就应该将小偷送去派出所，杀鸡儆猴，不然别的小偷还以为我们好欺负呢！”

这话也没错，但是余富他们都很忙，为了一件衣服耽误时间不值得。

徐衍说道：“吓吓就可以了，如果下次再来，那就得送去派出所了。”

许二妞笑道：“大过年的，算了吧，那么多顾客在呢，闹得太大了，把别的顾客都吓跑了。”

余富是骑自行车来的，难为他一个人骑车要载两个人，杨二妹要瘦一点，就坐在前面的单杠上，许二妞坐在后座上。

余富也觉得这样有些难为情，他本来想叫一辆三蹦子的，但大过年的，路上都看到三蹦子了。

他们又非得来这趟不可，得将这几天的营业额交到杨曼手里。

“你们就别回去了，服装店那边都关好门了吧？就在招待所住下，咱们一块过年。”

许二妞止不住高兴，她真想跟杨曼他们一块过年，城里就他们三个，冷冷清清的，在心里，许二妞已经将杨曼当成了亲人。

余富也没有反对，他是退伍军人，就算不能再回军营，在旁边住几天心里也舒坦，杨二妹就更不用说了，杨曼本来就是她大姐，跟杨曼他们一块过年也是应该的。

“家里的年货都买了吗？没买的话，我们明天进城买年货去。”

杨曼笑道：“都还没买什么呢，你连长太忙了，我大着肚子也不方便去。”

“要买些什么，列个清单，明天我进城采购去。”

杨曼也想进城去看看，一直说要买的洗衣机也没有买，她还想买个高压锅，过年的时候总要做些炖菜，没有高压锅不方便。

徐衍适时说道：“我一会儿去问问小唐，过年这几天，他天天都要去城里买东西的，我让他来接你们。”

总借用部队上的车，杨曼挺不好意思的，但是又没有别的选择。没有车还是不方便，但是这个时候的车又太贵了，买一辆车的钱能买三套房。

吃了饭，大家坐在一块，集思广益，要置办那些年货。瓜子糖果饼干水果，这是最基本的，还有鸡鸭鱼肉，蔬菜，对联...

几乎能想到的东西都想出来了。

杨曼拿出工业票，这是徐衍从爷爷那里拿来的，一共有十来张，之前的没用都过期了，看着这么多工业票，杨曼想了想，“再给家里添一台电视机吧。”

现在的电视机非常昂贵，一台熊猫牌的十四英寸的电视机要一千二百块，一个家庭攒一年的钱，可能也未必买得起一台电视机，家属院还没哪家有电视机呢。

杨曼想买一台，主要是给婆婆解闷。

第二天，唐辉早早地过来接他们，杨二妹本来不想进城，被杨曼拉着去了。

余富也跟着，他是劳动力，缺了可不行，许二妞怕车坐不了这么多人，懂事地留在家里陪婆婆。

唐辉一直将他们送到了百货大楼，这处还是当初杨曼卖雪糕的那里。

杨曼先将洗衣机和电视机买了，两样都是在同一家电器店买的，这两样加起来都超过两千块了，这么大手笔的可不多见，店员的脸都笑出了一朵花，光是卖这两样电器，提成抵得上她这个月的工资了。

店员还赠送了杨曼送货到家服务，主要是电视机得专业的人来安装，买电视机可不光是买电视机，还要买配套的天锅，接收信号用的，还有发射机，接收信号。

杨曼多加了五十块钱，插了个队，今天买今天就能上门安装。

余富和二妹继续去采购，杨曼走不了太久，干脆坐百货商店的送货车回了家属院。

百货公司的送货车是货车，开到楼下来卸货，还是挺显眼的，楼上邻居不少都伸出脖子看。

电器的包装壳非常的大，一眼就能看出是电器，百货商店的送货车上面也印着他们的名字，罗小红扬声问杨曼，“杨曼妹子，你这是又买了什么好东西啊？”

杨曼抬头看了她们一眼，这些人都是恨人有笑人无嫌人穷怕人富，她也没打算隐瞒，楼上楼下的，也隐瞒不了，“买年货过年啊。”

安装电视天锅的时候阵仗闹得非常大，没有办法，天锅只能安在楼顶，位置高，信号好，还得调整角度，对准了电视信号塔的方向，确保天锅能接收到信号。

灰白色的天锅尺寸很大，直径一米多。安装的时候，杨曼她们还得将窗户打开，技术员在楼上调整角度，一边调整一边大声地询问楼下的人，电视有没有图像显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整栋大楼的人都知道杨曼买电视机了，很快客厅就或站或坐，挤满了人。大人小孩都好奇地守在那个黑匣子前，就算此时上面布满了麻点，没有任何图像。

“有信号了没有？”楼上的人又问。

许二妞负责站在窗户边回答，“没有，没有！”

终于，在某一个瞬间，满是麻点的电视屏幕突然出现了图像和声音，欢呼声顿时响彻了客厅，他们第一次在这个神秘的黑匣子里看到了真实的人像，栩栩如生的动作，就像播放的露天电影那样真实，他们并不知道这个频道是中央电视台，看得津津有味。

许二妞也激动起来，连连朝楼上高呼，“有了！有了！”

这番动静引来了更多的人，人人都知道杨曼家里安了电视了！家属院第一台黑白电视机!

楼下，崔莺莺躺在床上，黯然垂泪，听着楼上吵闹的欢呼声，心里更加的烦闷，自从她没了孩子，秦军也没有来看过她，什么表示都没有。

她现在连唯一的筹码都没有了，更不敢让赵宝娟上门去质问，赵宝娟就是个草包，别到时候将事情弄得更糟糕了。

小健听到楼上的动静，闹着要去看热闹，赵宝娟已经知道是杨曼家里安电视机了，可不敢让小健上去，要是这孩子知道杨曼家里有电视机了，以后不得天天闹着要买？他们家里哪有钱买电视机。

她端着碗糖水鸡蛋走进崔莺莺的房间，看到崔莺莺抹泪，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哭什么哭!我就不相信秦军敢抛弃你，他可是军人，他爸也是军人！他们敢吗？你就算没了孩子，婚事也是妥妥的！”

崔莺莺叹了口气，“算了，彩礼我也不要了，赶快结婚吧。”

赵宝娟一听，顿时不干了，“那怎么行，三千块彩礼，一分钱都不能少，你侄儿子羡慕楼上杨曼家里买了电视机，咱们家也得买一台，不能什么风头都让她给出了！”

崔莺莺中气不足，“只要我嫁到秦家去了，还愁没这三千块钱吗？要因为这三千块鸡飞蛋打，那才是不划算呢。”

“你放心，这桩婚事是怎么都黄不了的，他们不敢！”赵宝娟吃定了秦家。

崔莺莺没说话了，但是内心里，她已经想通了，彩礼拿到手，也落不到她手里，看看赵宝娟，这么快就已经将钱的用途规划上了，她也不能做这傻瓜！

杨曼家里，激烈的武打剧正在放映着，杨曼也不小气，将新买回来的瓜子花生抓了一大盆出来，给看电视的人磕。

刘嫂也坐在其中，看到杨曼这样大方，将她拉进厨房，低声说道：“妹子，你可不能这么大方，说难听点，我们来看你家电视是给你添麻烦，你要是提供瓜子花生，那有些人可能天天都要来了。”

现在的电视是稀罕物，人们想要看电影，只能等着露天电影组来放映，但是这种机会一年也没有几次的，电视就不一样了，任何时候想看都能看。

杨曼虽然不是小气的人，但是她需要休息，婆婆也喜欢安静的环境，他们家是不可能天天接纳人来看电影的，不过现在正值过年，人都喜欢凑热闹，别人来家里看电视也没什么。

刘嫂说得也在理，这个时候缺衣少食，瓜子花生都是过年才能吃得到的，杨曼也不想成为被蛇咬的农妇，但是提供一次两次瓜子花生，她还是愿意的。

只是这个度难以掌控。

刘嫂笑道：“我来帮你说。”

刘嫂端着杨曼装满花生瓜子的茶盘，走到人群前面，其实她们相熟的几个军嫂也不会多心，主要是罗小红这一类喜欢贪便宜的人，她笑道：“主人家客气，今天是第一天安装电视，让咱们都来凑这个新鲜，将家里过年的年货都端出来给我们吃了，今天大家就看个过瘾，这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的，杨曼妹子怀着孕，平时得多休息，以后咱们想看可就没机会喽。”

刘嫂这话就相当于将一些人以后天天跑到杨曼家里来看电视的念头给打消了，孩子们没听懂刘嫂的意思，大人们听懂了。

刘嫂说得也在理，但总有人听了不服气，不就是一台电视机吗，至于这么嘚瑟，舍不得给人看！

心里这样想，但也舍不得走。

余富他们下午回来，年货太多还提不上来，唐辉还送他们上来。

还没进门，电视武打的声音就传到了过道。

“嚯！这百货商店的人动作真快啊！”唐辉感叹道。

客厅里的大人将视线都投了过来，看到他们拎着扛着蛇皮口袋，几人的视线黏在上面，恨不得看穿蛇皮口袋，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杨曼直接让人将东西放进房间了。

家里已经没有凳子了，唐辉靠在墙上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霍元甲》，武打动作十分精彩，他不时叫好，没注意自己竟靠到了门上。

许二妞在房间里整理东西，整理完想出来，刚打开门，一个大块头就朝她压了过来，许二妞和唐辉都没有反应过来，唐辉压着二妞往地上倒。

到底唐辉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反应很快，在意识到情况不对之后，立马拿手圈住许二妞的脑袋，同时朝侧边翻滚，没有直接压在许二妞身上。

两人倒地的声音惊动了一部分人，他们往声音来源处一看，看到唐辉和一个小姑娘睡在地上，唐辉还抱着人家姑娘，顿时惊得叫起来——

“你们两个在干嘛！”

唐辉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还不忘伸手拉许二妞，可许二妞面对他伸过来的手，根本就不好意思去拉，自己一瘸一拐地从地上爬起来，不好意思地走了出来。

唐辉没好气地说道：“没看到我们是跌倒了吗！”

二妹连忙跑过来扶住许二妞，“二妞，没事吧？”

许二妞撞地的那只胳膊生疼，她捂着胳膊摇头。

等到了饭点，人终于不情不愿地散了，这么多人，总不可能留在人家吃饭。

唐辉跑去卫生所买了万花油来，悄悄地递给许二妞，“对不住，当时我光看电视了，真没注意你出来。”

许二妞接过万花油，脸红红的，“没事，没多大事。”

唐辉今天帮了忙，被留在家里吃晚饭，徐衍和二妹在厨房忙活，弄了一大桌子菜，饭桌都快放不下，几人围坐上来，满满当当一桌子人。

电视还在放着，几人夹了菜，坐在电视机前看，杨曼对这个没多大兴趣，她问婆婆，“婆婆，你喜不喜欢看这个电视？”

婆婆笑着说道：“我看着还有点怕嘞，这么小的盒子能钻进这么多人，他们一直在打架，叫他们出来一块吃饭吧。”

杨曼忍着笑，耐心地给婆婆解释这个电视是什么东西，“里面不是真人，就是影像，像拍照片似的，等过完年，咱们也拍全家福去。”

他们还没吃完饭，就有人来敲门了，一打开门，是刘团长带着他家小子，“你们还没吃完饭呢，这小子一直哼看电视，我被哼得烦了，就送他上来了。”

他们叫刘团长再吃点，刘团长连连摆手拒绝，话都没说上几句，坐在电视机前纹丝不动了，一边看一边喃喃，“嘿，这东西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