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相助之人
苏妙青看着他，却是心下一热，忙将怀里的包裹掏出放在一边，伸手去扶他，“大力。”
此人是谁？正是先前苏妙青引莫奕寒去买寻仙草的胡人药铺掌柜，张大力！
张大力亦是眼眶微红，仔细地看了眼苏妙青脸上的伤，又赶紧地挪开视线，并不肯起身，只垂首恭敬道：“方才小的情急之下，多有冒犯，还请大娘子恕罪。”
苏妙青摇摇头，“你并未伤到我，何来冒犯？是我要多谢你能来救我才是，快快起来。”
张大力那两巴掌是借着身形遮掩打在自己的胳膊上，苏妙青为求逼真，自己咬破舌尖吐了血。
非如此，她只怕逃不过那吴旻的怀疑。
眼下彻底脱身，她终于松了口气，又问：“你如何寻来的？”
张大力被她硬扶起来，也不敢再直视她，只垂着眼驼着背道：“那日武宁侯世子去买寻仙草，小的便猜到是大娘子引他前来，故而这几日一直暗中守在武宁侯府外。”
苏妙青点头，不错，知晓张大力那儿有寻仙草之人，唯有她与张大力。寻仙草虽难寻，可这京中也有其他店铺售卖，她是故意让莫奕寒去怀远坊的药铺购买。为的就是告诉张大力，宁世子知晓她的下落，可寻机助她脱身！
见张大力那么大个子缩在旁边站着，她指了指一旁的位子，“坐下说话。”
“多谢大娘子，小的站着就好。”张大力立马道，神色间拘谨又小心翼翼，哪里还有方才半分的凶悍。
苏妙青心下微苦，坚持道：“坐下吧。我如今已不是从前的苏家大娘子了，你不必这般……”
“在小的心里，您永远都是救了小的性命的仙女儿！”张大力又跪下来，“若非大娘子，那年冬日我就要被那些商会的人给打死在城外了！小的……”
他面孔发胀，忽而用力道：“小的发过誓，要一辈子给大娘子做牛做马！”
苏妙青看着这才二十出头点的大个子，想起当年他因贩卖西疆药材，动了京城药商的利益，被人引去皇城外差点打死，是她去城外采药回来路过时将他救下一事。
自那之后，其实她与他并无多少交际，只有在稀缺什么药材去找张大力询问时，不出几日，他必会将她想要之药送到她面前。
当初引莫奕寒前往张大力之处时，她其实并未抱多大希望。
毕竟，苏家被抄，至今她也未曾听到朝堂上下有只言片语是为苏家伸冤或者求情的。不管曾经与阿爹如何交好的，或者她曾出手相助过的贵妇千金后宫嫔妃，没有任何一个人出过面。
权贵尚且如此，她如何又能奢求张大力这么个外族平民？
可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来了！
见他满脸诚挚，苏妙青怎能不动容？
又去扶他，“别跪了，你若再跪下去，我也要给你磕头了。”
张大力眼睛一瞪，立马站了起来，却又‘砰’地一下撞到头。
惹得外头拉车的马夫疑惑地回头看了眼。
苏妙青摇摇头，示意他坐下，这才问道：“我家中那些人，可有消息？”
张大力侧身坐了半边，没顾上脑袋的疼，立时说道：“苏家被抄的消息传出来后，小的立时追去了城外，给押送的官兵打点了银子，本以为不好说话，没想到那几位押送的官差倒是没为难小的。看那言辞间，对二爷颇为照顾。”
苏妙青心下微动——想必是宁世子已安排好了。这人，当真言而有信。如此一来，二叔他们前往风凉城的路上应当已无大碍。
提着的心放下一半，又问：“那……”
张大力已猜到她想问什么，道：“教坊司那头，小的买通了一位司舞的姑姑，听说苏家的女眷如今有一部分年纪小的关押在司规处，正在学宫规。有几个大的，已分派到了各处。那位司舞的姑姑就得了两个相貌身段好的，说是已取了花名，叫曼儿和杏儿。”
那司舞原先的话是‘挑了两个’，语气轻蔑，可这样的话，他不能告诉苏大娘子。
苏妙青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曼儿和杏儿？”
莫不是苏曼曼和秋杏？！
“已取了花名？她们不是年纪未到么？怎会已取了花名？”取了花名的意思便是，可以接客了。
张大力听她声音都急了，攥了攥手指，轻声道：“大娘子莫急，教坊司的规矩，应当不会这么快叫两位娘子接客。待小的再去打听打听。”
苏妙青却很有些不安，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忽听张大力又道：“对了，二夫人她们……”
苏妙青眼眶一颤，手指猛地扣住，强忍颤抖地看向张大力。
张大力很有不忍心看她此时的神情，顿了顿，低声道：“她们……被抄那日，是从苏家直接拉去城外乱葬岗丢弃的。”
苏妙青眼前一黑！差点从位子上摔下去！
虽已从宁世子口中得知二婶她们全都没了性命，虽猜到她们可能受尽凌辱而亡。
在此时真实地听到她们的遭遇时，苏妙青还是忍不住浑身发冷，胸口仿佛被刀子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透着冷风，痛彻骨髓。
她揪住袖子，用力地吸气，不想让眼泪落下来，却还是忍不住！
张大力想拿帕子给她擦一擦，抬了抬手，却最终还是缩了回去，低声道：“小的本想替二夫人她们收一收，不想，却迟了一步。”
苏妙青强忍悲痛抬头。
张大力看她一双泪眼水光涟涟，虽满脸伤痕却更叫人怜惜心疼，那双眼里的泪珠几乎落进他心头。
垂下眼，道：“乃是宁世子派人将二夫人她们下了葬。”
苏妙青实在没想到，莫奕寒虽然当时许诺，她却不曾认为他真的会去做。毕竟那时苏家才因谋逆之罪被抄，何人敢沾染？
他却给二婶她们收了尸，下了葬，让那些受尽凌辱的苏家女眷有了最后的体面。
但是此番行径，若是被有心人抓住，又是一桩话柄。
他为何能做到这般地步？
就为了让她去救武宁侯么？
可她……却没能救回武宁侯。
她擦掉眼泪，掏出了袖中的螭龙墨玉佩，抿唇，盯着看了数息后。
终是下定了决心。
抬头，对张大力道：“大力，你可知刑部尚书孙大人？”
张大力摇头，“并不了解。”
苏妙青捏着玉佩，迟疑了下，还是道：“大力，我想拜托你，可能帮我探一探这位孙大人的日常行踪？”
张大力意外，却立刻点头，“好。”
他并未问及为何要查这孙大人，也未有过丝毫的犹豫。
苏妙青抿了下唇，觉得此时需他帮忙，便不该瞒他，将手中的螭龙玉佩往前递了下，低声道：“此物乃是武宁侯临终所托，交给孙大人，可救宁世子。他……此次几番救我脱于险境，又替二婶她们收了尸，我不能眼看他落入死地而不救。将此物交给孙大人，权当尽力一试。”
张大力微讶，没料到苏妙青竟会对他这般托盘而告。
深窝的眼眶内，眼瞳微闪，泛出一道暗紫光华，笑意一瞬即逝。
他垂下头，络腮胡下，依旧是那副瑟缩又恭谨小心的面孔，认真道：“大娘子心善，小的愿全力襄助大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