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衣冠禽兽
喜鹊张口就要答应，可话到嘴边一下止住，抬着泪眼看苏妙青。
“大娘子，您不好叫人看见。奴还是去寻大夫吧……”
悉云本还觉得，苏妙青轻易将身份暴露给这样依附旁人身不由己的烟柳之人，实在太过轻率。
不想却听到她说了这么一句，不由意外，第一次正眼看向喜鹊。
苏妙青擦了她眼角的泪水，轻声道：“寻常大夫你都不好寻，这个时候，又往哪里求人去？带我去瞧瞧，小心些，不叫人瞧见我便是。”
喜鹊犹豫，可到底还是担心楼里的莺儿，转身，刚要去推门，忽而又顿住，回头看了眼守在苏妙青身边寸步不离的悉云，轻声道：“这位小娘子，劳你护着些大娘子。”
悉云眨眨眼。
喜鹊只当她不屑同自己这样沦落风尘的人说话，也没在意，推开门，朝里头瞧了瞧，对苏妙青招手。
她们进的是堂屋侧面的耳房，专门伺候茶水点心的地方，靠墙的条桌上点着一盏灯，昏昏暗暗的，倒显不出什么动静来。
喜鹊先走到连通待客堂屋的门前，扒着门缝看外间的景象，然后轻轻地松了口气。
苏妙青走到她身后，顺着看过去，没瞧见人影，只看那堂屋布置得奢靡又浮华，浓浓的熏香甚至透过门缝飘到此间，刺鼻得很。
她闻着这味儿不对，微微皱眉，目光一扫，又见那椅子倒了一片，桌上还有一些残杯冷炙。
有些疑惑。
身前，喜鹊转过来，压着嗓子道：“约莫是去楼上了，奴去瞧瞧。大娘子，您在这里稍候，若是莺儿姐姐得闲，奴领她来见您。”
苏妙青点了点头，又问：“喜鹊，买下莺儿的，是何人？”
喜鹊也不瞒苏妙青，小声道：“是刑部尚书，孙大人。”
“！”
苏妙青眼睫一颤！
后头，悉云看了眼苏妙青骤然攥紧的手，心里暗骂——大皇子你这个大坏蛋！自己不说，非要叫青青姐自己来看！瞧把人吓得！
两人神色各异，喜鹊却不察，已掩门出去。
苏妙青缓缓走到门口，隐约听到了楼上莺儿的哭饶声，眉头皱得愈紧。
——若孙尚书当真是这般私德有亏之人，武宁侯托付的玉佩是否能交给他？
正踌躇不定间。
“啊！”
外间忽然传来喜鹊的一声惨叫！
苏妙青蓦地抬眼！
接着听到莺儿的叫声，“喜鹊！”
“咚咚咚！”
苏妙青抬眼一看，竟是喜鹊从楼梯上滚落下来！
她下意识拉开门要冲出去，却又生生止住！
因为另一个敞着胸襟散着头发的中年男子，已大步追了出来。
这便是刑部尚书孙明？居然这么年轻！
忽而想起先前阿爹提过，当今圣人为避免世家势大震慑皇权，特意提拔了一批年轻有为的寒门之士。
而这孙明，瞧着不过四十来岁，就坐到了刑部尚书这样一品大臣的位置，想必便是其中一个？
正想着。
忽见他走下几步楼梯，抬脚，便将卡在半截的喜鹊踹了下来！
苏妙青眼瞳骤缩！
喜鹊如那任人戏耍的蹴鞠滚到堂屋，撞在倒地的椅子上，鲜血从她的额角流下，几乎就要昏死过去。
悉云站在苏妙青身边，就见这旁人一只手就能捏碎的小丫鬟，半边脸都是血，却还强撑着抬头。
悉云还以为她想爬起来逃跑，甚至还会朝她们这边呼喊救命。
谁知，却见她，朝她们这个方向轻轻地摇了下头。
“！”
悉云眼下募地一颤！
就在这时。
二楼又出现一个孔武有力的人，穿着短打，瞧着分明是个护卫！
悉云陡然明白过来——是不叫她们露面，以免危险。
她大大的眼睛里一时疑惑一时好奇。
为何呢？青青姐和她如果出现，她就不必挨打了啊！为何要阻止她们？
她瞥向身边的苏妙青，就见她死死地攥住了门栓！
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外头。
悉云歪了下头，伸手，轻轻拽了下她的袖子，然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护卫，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苏妙青一愣，随后摇了摇头，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悉云被摸了脑袋，又像猫儿一般朝她跟前靠了靠，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怯懦胆小的小姑娘。
“大人！”
这时，又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从二楼扑下来，虽瞧不见身影，可那一把嗓子，当真如枝头黄莺吟不止，声声入耳动人心。
她一把抱住还要抬脚的中年男子，“大人，喜鹊还小，不懂事儿，说错了话，您别生气。奴给您赔罪，您若，若伤了她，奴这儿，也就没人伺候了……啊！”
没说完，被一把揪住头发，强迫地抬起头！
她却不敢露出挣扎痛苦，反而强忍着颤抖，笑道，“大，大人，今儿个晚上您不是还没尽兴么？奴，奴伺候您。”
中年男子低头看着她，片刻后，笑着松开手，拍了拍她冰冷的脸，“这才乖么。你好好地听话，我自是亏待不了你。何必还要受这一遭？是不是？”
莺儿垂泪，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喜鹊，点头，就被拽着，再次去了二楼。
不堪入耳的声音很快传了出来。
悉云看到苏妙青的指甲几乎都抠进了木栓里，又拉了拉她。
苏妙青闭了闭眼，收回手指，悄悄地拉开门，走到堂屋里，扶了下喜鹊的脸。
悉云警惕地走到楼梯边。
喜鹊睁开眼，看见苏妙青不忍的视线，便无声地落了泪。
苏妙青刚要将她扶起来，忽听二楼传来说话声。
“武宁侯府那边都安排妥了？”正是孙明微喘的声音。
她募地一惊，抬头。
另一人道：“大人放心，有人盯着那宁世子，除非他死了，否则这辈子都别想出宫。”
“好。”孙明笑起来，很是高兴，“当初不过是帮我在圣人面前说了两句话，居然就自诩为恩了。我这么些年来，在莫正锋面前伏低做小也是够了。如今只要莫奕寒一死，莫家军，少不得也能分我一口。”
苏妙青的脸色都变了，这人，受了武宁侯的恩情，如今却为了自己的利益，反过来算计了侯府？！
“恭喜大人。”那人又道。
孙明很是高兴，又笑道：“可惜奉了那位的意思，要先将苏家的罪落实了。不然侯府的差，也轮不到监察司来抢了头功。”
苏妙青眼眶倏然一缩——什么意思？苏家的罪？奉了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