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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直如玩物

苏妙青立时朝她看去。

莺儿也不卖关子,强收了哭音道:“他说,苏家有一对玉雪干净的双生子,被充入了教坊司,昌伯爵听说了,十分心动,正托他从教坊司弄出来,送到伯爵府里去。”

“!”

苏妙青蓦地站了起来!

莺儿也知这事儿要紧,所以才先着说了,抬头看苏妙青伤痕累累的脸上都白了几分,嘴唇更是止不住地颤抖。

心下愈发不忍,又跟着哭起来,低声道:“都是奴无用,没法儿替大娘子出力。”

苏妙青却摇了摇头,“权贵压人,我爹身为太医院正尚且是旁人掌中随意碾压之物,更何况你了,你莫要自哀。”

莺儿却哭得更厉害,她声音如泉,哭起来时不叫人心烦,反而多添怜悯疼惜。

喜鹊也跟在旁边擦眼泪。

悉云站在后头又歪了头,心说,好多的泪水哦!她长这么大都没流过这么多的眼泪呢!

苏妙青已从巨大的震愕愤怒中强压了心绪,冷静下来。

她看了眼二楼,又问:“莺儿,可知那人是何身份?”

莺儿当真想给苏妙青帮上忙,含着眼泪用力地回想那人的装束样貌。

“那位大人是前日夜里随孙尚书来的,孙尚书对他颇为……周全。可那人言谈却又不似贵人那般庄重,语气有些轻浮,不过脸上白白净净的,声音也细,略富态,哦对,他这儿,”莺儿指了指自己右边耳后,“有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痦子。”

面庞白净,声音细。

苏妙青下意识想到了内宫的黄门。

她皱了皱眉,道:“我去二楼瞧瞧。”

莺儿眼睛一颤,也站了起来,有些仓皇,“腌臜得很,大娘子,您……”

她是救命的菩萨,如何能见自己造下的这些糟污。

苏妙青约莫猜到了她的心思,安抚地碰了下她的胳膊,“孙明正值英年,却用此等药效强劲的合欢散,只怕内里是有何隐疾,我去看看,或能找出法子,助你逃出这般苦境。”

莺儿眼眶一颤,没想到苏妙青再次踏足泥潭,竟是又一次要救她于水火。

当即眼泪夺眶而出,颤巍巍伸手,轻轻捏住她的衣角,“大娘子,奴何德何能……”

苏妙青朝她浅浅一笑,收回袖子,轻步踏上楼梯。

悉云当即如同猫儿,无声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来到二楼,便瞧见了满地洒落的凌乱衣裳,靠近楼梯口处,那个五头三粗的大手如烂泥倒在地上,正呼呼睡得香甜。

不知是不是梦中察觉什么,忽而抬手揉了揉鼻子。

悉云当即眼神一厉。

前头苏妙青却回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悉云,去将香炉熄了。”

悉云心底杀意一纵即逝,乖乖跑到桌边,将香炉熄灭了。

淡然的幽香散去,屋中那刺鼻的合欢散混着一股黏腻的腥味立时扩开。

肮脏的气味,熏得人直欲作呕。

悉云难受地皱起了眉,抬脸,却见苏妙青一脸寻常地正低头翻弄那地上散乱的衣裳荷包。

她想了想,左右瞧了瞧,也捡起脚边的一个豆绿色的香囊,捏了捏,里头竟然有一个硬硬的物事,往手心一倒。

顿时眼前一亮,立马跑去苏妙青身前,邀功般地晃了晃。

苏妙青正从那上衣的内袋里掏出一封信,正要打开,扭头一看,亦是一惊——南珠。

且还是几乎有鸽子蛋大小的南珠。

她先前在后宫行走,知晓此等宝物,通常都是南海进贡而来,赠给皇后或者太后做凤冠上点缀的宝珠之用。

没想到孙明手上竟有此等价值千金的贡品。

并未细想,打开手上的信。

没想到,竟是一封来自长宁长公主的求救信!盼他能顾念一二分往日交情,救一救侯府那不成器的世子。

信中字句恳切,言语多是伏低。堂堂长公主,看似风光无限,实则连自己儿子都救不了,却要屈尊垂首向这等卑劣无耻之人求情。

苏妙青闭了闭眼,将那信放回去。

又翻了翻,找到了孙明出入皇宫的合符,收进袖中。又翻找一遍后,并无什么要紧的物事。

她蹙紧眉头,朝四周看了眼。

然后站起来,走进内室,便见孙明光着大半的身子正趴在床上,手边一杯翻倒的茶水,正是之前她让喜鹊端上来的那壶。

她走过去,垂眼看这人。

面皮寻常,套了仙鹤紫袍,那也是指点江山的一品大员,人人敬畏。可谁知私底下竟是这般阴私亏损之人?

这样的人,执掌朝堂,于天下何益?

她实在不明白,苏家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连这样一位朝堂大臣都能指使得动。

微微俯身,伸手,按住他垂在床榻边的脉搏。

原本玩着珠子站在一边的悉云瞧见苏妙青那漂亮的手指按在这死猪一般的脏东西手腕上,顿时生出一股想将这白花花给剁成肉泥的戾气。

不过很快,苏妙青便收回了手,转而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针包,抽出一根比手指还长的极细银针,起身,在孙明的后背几处,快速地扎了进去。

昏睡中的孙明毫无所察。

做好之后,苏妙青收起针,转身,就见悉云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她。

一时有些窘然——忘记了,这孩子还小,居然叫她瞧见这些污糟不堪的场景。

忙牵了她的手,将她带下了楼。

悉云走在后面,歪头瞧着自己被拉住的手,又看前头顾着她步伐走得小步的苏妙青,眨了眨眼。

楼下,胆颤心惊的莺儿与喜鹊见到她们,便立时迎了过去。

苏妙青轻声道:“别怕,他们这一觉至少要睡四个时辰。”

到那时,天已亮了,孙明自要离开。

莺儿顿时心头大松,面上也浮起几分喜色来,又要朝苏妙青跪下。

苏妙青忙伸手扶了,一边道:“只是躲过今日,并不能永保你安宁。我方才把了他的脉,观他脉象细弱虚浮,重按无力,脉搏细数或沉迟,乃是肾亏之症。”

又问:“他平素床笫之间,可有何不同手段?”

后头,被松开手的悉云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莺儿睁大了眼听着,虽早已是破败身躯,可这话从苏妙青口中说出,还是叫她忍不住地红了脸。

“他,他喜欢用器物,还喜欢做些……凌虐之事,说是快活。有时带人来,只是在旁瞧着仿佛就能,就能……”

苏妙青听得心头一阵火起。

如此行径,只把莺儿当作了泄玉的玩物。便她是那烟花柳地的出身,可当初亦非她自愿入这泥沼!

到底是一条命,一个人,在孙明眼里,竟这般随意作践!

她轻吸了一口气,将袖中的一白一黑两瓶药掏出来,放在莺儿手心里。

“这个你拿着,这一瓶白的,可入吃食,无色无味亦无毒,吃下后很快便能昏昏入睡。这一瓶黑的,焚烧后,同样效力。暂时可护你安虞,只是此法不得长久,你不能常用,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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