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引鱼咬钩
与此同时,扮作寻常妇人之状的苏妙青正在永乐坊的一间道观中,对着那上头美髯飘仙的三清真人徐徐拜下。
不一时,她的身侧,来了一对衣着华美仆妇环绕的妇人。
年老的那个白发苍苍,身上并无几件贵重首饰,却一身价值不菲的云绸所制女式道服,见了三清真人之后,郑重合手,三跪九叩,很是虔诚。
一身月白道服,发髻高束,满身素净若出尘之士的花朝笑吟吟地站在一旁,往她手里递了一炷香。
唇红齿白面如傅粉的模样儿,看得周围大媳妇小姑娘全都红了眼。
苏妙青心下只觉感叹,随后就发现那双笑眼,若有似无地朝自己扫过来。
她收回心思,再次朝三清真人拜下,心中轻道——愿真人保佑我苏家众人。
上完香后起身,去找知客,想为家人点长明灯。
二婶她们下葬之处,她不敢冒险露脸,只能这般寄托哀思,祝祷她们来世安康。
大殿上。
跪拜的老夫人,正是威远侯府的老安人魏高氏,而站在她身后那位四十来岁满身珠翠华贵逼人的妇人,是她的孙媳妇儿,如今的威远侯正妻,魏刘氏。
宫中的和嫔,便是她的嫡长女。
“勤修己心,三官大帝赐福赦罪解厄有求必应。常行诸善,八方威神消灾保命延年无往不利。”
花朝竖着莲花指,朝魏高氏笑道:“老安人道心虔诚,三清真人必有回应。”
魏高氏很是高兴,大方地吩咐仆妇拿银票捐香火,又要与花朝问道细说。
魏刘氏在旁听得无趣,便道:“老安人,听说这清风观后院的早桃开了,我去瞧瞧。”
老安人笑了,点头,“本就是带你出来散心,你自去吧!”
又扶了花朝的胳膊,一边往侧殿走,一边低声道:“先生不知,这满府里头啊,我最疼的便是这个孙媳妇儿了。”
花朝眉梢一挑,笑着道:“是女善的福气。”
“哪儿啊!”
魏高氏年纪大了,最喜欢看得便是鲜嫩的颜色,如花朝这般,初见时惊为天人,心中便生亲近,后又在问仙一道上与他极其投机,倒是将他当作真的修炼之士,什么都肯与他说。
摇摇头,“是这孩子可怜啊!”
花朝忙适时摆出几分好奇来,“安人这是如何说的?”
老安人叹气:“这孩子,掌着侯府的中馈,日夜辛劳。生头一胎时,叫我家那孽障给气得早产,拼死拼活地生下来,伤了身子,却是个女孩儿。后来为了让侯府的香火能继承下去,又耽着命地怀了身,终是从鬼门关里走一遭,生了如今那顽劣小子。”
虽是骂着‘孽障’、‘顽劣’,可语气里却全是宠爱。
花朝笑道,“儿女双全,女善福量如海。”
老安人听他说话可心,也笑了。
花朝又问:“可是因为产子后,女善便伤了身子么?”
“可不是!”
老安人一拍花朝的小臂,“这孩子,性子要强,总也不说。其实我早就知晓,她呀,自打生了孩子后,就一直……咳!”
周边除了一个年长的婆子,其他仆妇全都往后退下。
花朝一笑,微微俯身,做侧耳倾听状。
老安人见他识趣,愈发满意,靠近了些,低声道:“身上不干净。”
花朝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这身上不干净’是个什么意思,又想起苏妙青所说‘旧疾’,还没搞懂。
可如玉面庞上笑意不减,了然地点了下头,“原来如此。”
老安人一看他如此淡定,眼前一亮,心下愈发笃定——看来传闻不假!
立马抓紧他抬起用来让自己扶着的小臂,低声道:“听闻清风观有可治此病的高人?”
——咬钩!
花朝一笑,看向隐带焦灼的魏高氏,点了点头。
而清风观的另一头。
魏刘氏正百无聊赖地看着那道观后头几棵稀稀拉拉的桃花,忽然身下一股热意。
顿时脸色一变,朝旁边使了个眼色。
身后的仆妇立时上前,去找人安排香客休息的厢房。
魏刘氏强忍着立在原处。
不想片刻后,那仆妇忽而又惊又喜地跑来,到了近前,压低了声音便道,“夫人!方才奴婢去寻人,不想听见一个小妇人正在与这观中的道人道谢,说多谢什么飘摇仙师治好了她的葵水之症。”
魏刘氏募地抬眼!
……
临近晌午,华贵的马车自清风观门口离开。
面如芍药的花朝在门口施施然行了一礼后,也不理那四处窥探而来的目光,转身,径直进了道观,一路往后,走进一处隐在道观桃花林后的偏房内。
坐在桌边的苏妙青抬起头来,问:“可满意了?”
今日一早,在悉云出去买早食时,苏妙青便收到了花朝递来的消息。
——她要找的人,查到了。不过,需得先稳住威远侯府,他才会告诉她。
苏妙青知晓花朝不会轻而易举地受自己的摆布,将悉云又指使去了张大力处,便有了如今这一出。
花朝笑着坐在她身旁,倒了桌上的茶水两盏,往她跟前推了一盏,自己端起后,道:“约好了,明日,威远侯夫人来此问诊。”
苏妙青点头,扫了眼那茶盏,未动。
花朝自己饮下后,又道:“你要找的那个,叫王福,是王忠全的手下。”
苏妙青脸色微变。
苏家抄家那日,王忠全曾费尽心思想把自己弄入教坊司。原来是有人在里头,可随意拿捏她么?
花朝瞄了她一眼,将茶盏放下,翘起腿,慢悠悠地说道:“王福掌管教坊司,在宣平坊有个宅子。你家的六郎七娘,已被带出了教坊司,安置在那里了。”
“砰!”
苏妙青猛地站起来,带倒了身后的凳子,面色大变,“你说什么?花朝!这样要紧的事儿,你居然……你!”
自打苏家出事后,花朝见到的苏妙青一直冷静自若,便是满脸伤痕入目皆是疮痍险境,也不显露半分慌乱。
胸有城府,满心算计。甚至能悄无声息地利用他的‘卖身契’,反过来将他拿捏在掌心。
何时露出过这般无措甚至结舌的模样?
这样的神色,倒是比那沉着稳重的苏家大娘子更多出了几分属于小女孩儿的娇气。
花朝恶劣地笑了起来,晃了晃翘着的腿,问:“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