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以退为进
花朝只觉自己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笑话。
可苏妙青的神情太安静了，安静得仿佛这件事，是她必须做，且不必顾及任何困难凶险似的。
他漂亮的眉头又慢慢地蹙了起来，“所以，你想怎么救？”
苏妙青看着他，道：“苏家如今乃是官奴，王福不可能正大光明地将人直接抹去身份，送往昌伯爵手里。”
花朝陡然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要将两个孩子卖给昌伯爵，那么，一来便要消除他们在教坊司的奴籍，二来只能偷偷摸摸地将人送走。
在他想通了苏妙青的意思时。
苏妙青再次说道：“这便是我的机会。”
花朝不得不说，他从前确实小看了这位大娘子的胆色和魄力。不对，应该说，是从未真正看清过她竟有这样深的心机与谋算。
不过只是王福私藏孩子的一个动作，她便能推出这样的关联，并如此精准地抓住能救下六郎七娘的机会！
这需要的，不仅是洞察一切的敏锐，更是为救苏家人一往无前的勇气！
当初他救花云时，可曾这般勇敢过？
“花朝。”苏妙青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我需要准确的王福要送人的时间和地点或是路线。另外……”
她微微一顿。
花朝眉梢一挑，看她，“另外什么？”
苏妙青犹豫了下，还是问道：“白露真的不在京城？”
花朝眼睫不自觉地颤了下，随即冷笑，“你就这么惦记他？”
“……”
苏妙青再一次觉得，花朝跟自己置气的时候，当真脑子就像被浆糊糊住了。
一字一句都冒着傻气。
见花朝又要发火，于是说道：“我手里没有可用之人，救六郎七娘，我需要一个会武功的帮手。”
花朝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你无所不能。”
又来了。
苏妙青眼下有求于他，自然不能与他硬杠，便问：“你可有能使唤的人？我出银子。”
花朝差点没眼珠子翻过去，讥笑，“我给你人，你信得过？”
苏妙青不太懂暗街的规矩，不过听这话，就明白这里头也没什么能用之人。
微微皱了眉。
花朝又瞥了她一眼，“苏妙青，你眼里还有没有我？”
苏妙青一愣，抬头看他，随后反应过来，微微愕然，很有些不敢相信，“你？花朝，你愿意帮我？”
她与花朝签下的契约本该是花朝为她调查所有她要的情报，并不牵扯到他出手相帮。
苏妙青本也没打算踩花朝的这条底线，毕竟两人之间信任全无，仅凭各有所需才站在一起。若是她贪心太多，只怕花朝朕对她动下杀机。
没想到他居然主动提出帮她？
苏妙青不过一瞬的震惊后，心下又浮起几分戒备。
花朝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冷声道，“六郎七娘不救出来，你能帮我引出和嫔？”
苏妙青坦然摇头，“不能。”
花朝气极而笑，指了指她。
苏妙青如今也不觉得面皮这种东西在家人性命攸关时有什么必要，干脆说道：“事发突然，我也始料未及。若非六郎七娘如今身处险境，我自可徐徐图之。此番要劳动你，查到王福动作后，务必及时告知我。我绝不能让六郎七娘落到昌伯爵手中。”
花朝听她这回语气倒是婉转了几分，冷哼一声，扭过头。
苏妙青看了眼外头天色，也知出来得久了些，还得往那茶铺子去一趟，便不与他再多说，抬脚要走。
花朝没料到这混账居然又是这般说完自己要说的，便一点儿虚与委蛇都不留地甩甩袖子走人。
分明方才还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
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眼看着她径直离去，忽然抓起桌上的茶盏‘哐’地一声砸下！
瓷片碎裂，茶水流出。
一股不同于花朝手中那盏清查的幽香飘散开来。
花朝看着那一点点渗进砖石缝隙里的茶水。
片刻后，冷下眉眼。
——一点点的迷魂散，居然都叫她发现了！啧！
……
然而，这一回苏妙青在茶铺子吃完了茶，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都不见多寿前来。
她心下猜到约莫出了什么事儿。
回怀远坊时，不想竟在朱雀大街上见着了武宁侯府的车架！
如今能搭乘这样的马车，只有长公主与宁世子！
她心下一惊，藏在人群里看了看，发现跟在车边的人中有之前她在长公主身边见到的仆妇！
是长公主？她又去宫中了么？
看着车架远去，苏妙青心下一转，隐约猜到了这一出的安排。
——以退为进？给宁世子出宫做准备？
正如苏妙青所猜。
长公主今日进宫，确实是莫奕寒的故意安排。
以‘武宁侯已停灵数日’，请圣人恩准他唯一嫡子回去守灵为由，绝无人能寻到错处，圣人更没有理由太过阻拦。
而莫奕寒这时刚好开始全身溃烂，圣人不能让长公主见自己的亲生儿子，就必须要做个抉择。
要在他能让旁人看见前，将他身上治好！
否则，便是人死了，弄出去，也只会被怀疑，莫奕寒是在宫中备受折磨而死！
所以，长公主的出现，给圣人无形套了个时间的‘枷锁’。
——武宁侯要出殡，宁世子不得不出现。可他必须死，却又不能以浑身溃烂姿态让人所见！
如此一来，治好莫奕寒的伤，再弄死他，才是首选。
多喜将药膏一边往莫奕寒身上抹，一边低声道：“只要有苏大娘子这药，凭那庸医是绝治不好您身上的伤。圣人便不敢对您下杀手。之后长公主殿下再来个一二回，圣人以仁孝治天下，如何还能再拖着不让您回去给侯爷守灵送终？”
说到最后，多喜的声音已哑。
闭眼只觉浑身犹如被地火淬炼的莫奕寒拧着眉，摇了摇头，“他若就是要我死，自然还会寻到其他的办法。”
多喜一惊，抬头来。
经过一夜，莫奕寒此时浑身的肌肤都已开始溃烂，有的地方甚至隐隐露出血肉，整个人看上去跟被人活活剐了一层皮肉似的，十分地森怖骇人。
多贵一早来送早食，还以为莫奕寒真的要死了，差点直接崩溃了。
多喜看了一眼此时触目惊心的世子爷，看他闭目强忍的模样，心下犹如刀绞，“那要如何防备？”
莫奕寒睁开眼，看着多喜手中的药，道：“以攻为守，这一回，咱们不防。给多福信号。”
多喜一愣。
就见莫奕寒忽而抄手，将那药罐狠狠地往地上一砸。
接着，发了疯地惨叫，“痛死我了！救命啊！阿爹！阿娘！救救我啊！我好痛！我好痛啊！阿舅！我要见阿舅！”
多喜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扯着嗓子跟着干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