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大恩大德
“大娘子。”
两刻钟后,莺儿终于从激烈的情绪中恢复了平静,剧烈哭泣过的眼睛里全是通红的血丝,却忽而伸手松开了苏妙青,将她轻轻往外一推,“您快走,若是被人发现了,您就脱不了干系了!您快走,定不能为着奴再连累了您!”
喜鹊也回过神来,赶紧地扶起莺儿。
两人正要往后退时,莺儿的手腕却被苏妙青轻轻地握住。
莺儿抬眼看她。
苏妙青温和一笑,道:“跟我走吧。”
两人皆是一愣,似乎没听明白苏妙青的意思。
苏妙青扫了眼那边早已气绝的护卫,道:“若是被人发现,你们必然也活不了了。跟我走,我会给你们找一处蔽身之所。”
莺儿和喜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多善在后头立着,似乎想到什么,咧嘴笑了笑。
苏妙青松开手,“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先收拾东西。”
二人这一回才终于确定,苏妙青真的要带走她们!
可她们不是什么猫儿狗儿的,若是跟着她,以后要给她增添多少麻烦?可若是不跟她走,她跟喜鹊之后,怕是不死也生不如死了。
莺儿在内心巨大的挣扎过后,还是红着眼睛摇了摇头:“大娘子屡次救奴于水火,已是天大的恩情。如今奴不能再连累大娘子……”
话没说完,苏妙青抬手,轻轻地压了下她鬓边落下的头发。
低声道:“我带你走并不止是救你,还有事要托你做,或有性命危险,你可愿意么?”
“!”
莺儿蓦地抬眼,下一瞬,毫无迟疑地点头,“奴这条命都是大娘子给的!奴愿为大娘子做任何事!奴这就去收拾!”
说完,扭身便走!
喜鹊瞧见,慌慌忙忙跟过去帮忙。
苏妙青转身,来到那气绝的护卫身旁,想将他翻开,却奈何气力不够。
多善嘿嘿一笑,走过来,轻而易举将人翻开。
死人的面孔十分狰狞吓人,可苏妙青却毫不在意,伸手在他周身翻了翻,找出了莺儿和喜鹊的身契,又翻出一个荷包和一块代表身份的腰牌,一股脑全收了起来。
这时,莺儿和喜鹊也一人拎了个简单的包袱走了过来。
“走吧。”
苏妙青点头,领着人出了红颜小楼后,让多善将门锁紧后,便乘着马车离开了中曲。
马蹄声在甬长潮湿的小巷里单调回响。
门上悬挂的红色灯笼被风雨拂过,悠悠地晃了几下。
莺儿隔着窗户缝隙看到外间渐渐远去的青砖红门,春雨如潮水朝后冲刷,仿佛要荡涤她曾不堪启齿的过往。
她忽而捂住嘴,无声地落下泪来。
当年垂死那一刻,她从不曾想过自己真的有朝一日能脱离这苦海。
被卖,被凌辱,被糟蹋,她都已放弃了反抗。
直到苏妙青的出现。
这个像夜里的月神一般的人,从不在意她浑身的糟污与恶臭,用世间最美的清辉照亮了陷在泥沼里的她。
于是她生出了勇气,试着从泥沼里爬出去,却又被狠狠地打了回去。
她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
谁知,那月神却从月亮里落了下来,将那些妖魔鬼怪全都驱散,然后伸手,抓住她的手,将她从泥沼中拽了出来。
“不要回头,莺儿。”苏妙青温柔的声音响起,关上了窗户,抬起若春雨般清透的眼睛含笑看她,“往昔无需回首,你以后的路,定会是繁花似锦。”
莺儿眼眶一颤,从座上滑落下来,再次伏倒在苏妙青膝头前,“大娘子大恩大德,奴便是做牛做马也偿还不了……”
喜鹊也跪在旁边跟着哭。
苏妙青伸手拍了拍她,“别哭,能逃出来也是你自个儿的努力,何需如此谢我?快起来。”
“那也多亏大娘子给奴的药,奴才能,才能……呜呜呜……”
莺儿泪眼婆娑,她本就生得美,一把嗓子婉转如泉,哭起来直教人心里直跟着颤。
苏妙青实在有点招架不住,索性问:“你如何给他下的药?他有几日不曾来你这里了?”
莺儿被散了心思,终于收住哭声,想了想,哽咽道:“用了大娘子遣人送来的药后不过三两日,他就不曾来了。那孙立,就是方才那人,说孙大人是病了,连续几日都不曾上朝。我假做关心问了几句,说是后背上生了什么疮,怎么都治不好,成日里地喊疼……”
她说着,用帕子遮了下嘴,有点儿窘迫地轻瞥了眼苏妙青,踌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声道:“所以,孙夫人以为他是在我这儿沾了什么不干净的,就派人来……出了一通气后,就将我跟喜鹊的卖身契丢给了孙立,叫他随意处置了我们……”
分明被数个男人那般糟蹋之时她都麻木如死灰,可与苏妙青提及这种事时,她只觉羞意难忍,连脸都涨得发紫了。
苏妙青却没说话——背后生疮,看来她先前扎的针起效了。
再配合莺儿下的药,十天之后,孙明就会浑身起脓包,又疼又痒。
而京城内,能治此病的,唯有外城大业坊的赤脚行医,王癞头。
只要他去了王癞头那里……
见她不说话,莺儿的脸色已从涨红变得惨白。
喜鹊忙开口,“大娘子,那脏物绝非是莺儿姐姐身上的!您,您别嫌弃我们!”
苏妙青倏然回神。
看莺儿难堪的脸色和喜鹊满眼的担忧,笑了笑,摇头,“自然不会。”
看到两人脸上的掌印,心下有些内疚——她虽有意想救莺儿,却也利用她给孙明下了药,让她平白招来这一番毒打。
翻出一瓶药来,要给莺儿抹上,莺儿连忙避开,示意喜鹊接过。
苏妙青也不勉强,看着喜鹊给她上药,问:“莺儿,春来画舫,你可知晓些什么吗?”
莺儿仔细想了下,道:“春来画舫时春来阁的东家去岁入秋时置备的,听说本是一位贵人家里的私物,我从前出局时曾见过一回,十分精致豪华,有三层楼那般高,是春来阁专门用来招待不好去平康坊的那些官人们而用,每隔个三五日的,就会往曲江里开一次,到第二日卯时才会靠岸。”
苏妙青细细听着,如此说来,画舫这么一开出江面,便是一整夜。
难怪张大力会安排这样的地方,是想困死了她?
他到底想做什么?
想了想,又问:“既然曾是贵人的画舫,怎地反倒卖给春来阁做这等寻欢之处了?”
莺儿摇头。
苏妙青也不意外,这等私密,寻常人哪里知晓?
怕是还要去寻花朝……
只是他……
这番失了和嫔,又丢了六郎七娘,只怕对自己愈发恨之入骨了。
正沉吟间。
喜鹊忽然道:“春来阁的东家,好像是个外族!”
两人齐齐看她!
莺儿惊讶问:“你如何知晓?”
喜鹊忙道:“就是那年莺儿姐姐出局那回,我到厨房去给你拿醒酒茶,人多被挤到了外头,就瞧见摆放酒桶的船尾仓库那里头站着个浓眉大眼的外族,有个肚子圆滚滚的官爷还跟他说辛苦了什么的,听着那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那外族是春来阁的东家,安排了那次的酒局来讨好那位官爷。”
外族,外族。
苏妙青微微蹙眉,莫非是张大力?
就听莺儿又道:“肚子圆滚滚的官爷,哦,奴想起来了,那日招待的,是昌伯爵。”
苏妙青募地抬眼。
春来阁的东家,竟真的是张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