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凡祸乱百姓民生者,其罪当诛(二)
白家,乃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医药世家,而白守山又是这白家当代家主,平日里结交的各路友人自然也是颇多。
正因为如此,就连他这个当地官老爷也要对人家礼让三分。
前些日子里,白守山曾在私底下找过他很多次,且每次来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便是为了给白若海这爷仨定罪;
不过,却都被其婉拒了。
当时在他想来,只要是不闹出人命,府衙也不好去管人家的家事,所以也就一直没太当回事。
然而,那白守山却对此好不执着,见几次登门都无果,便派人前往地下鬼市去买凶,刚好被府衙的人给遇上,并在第一时间报与他知。
后又经他再三斟酌,这才决定连夜将白若海爷孙三人下了大狱,但白守山备好的那份重金,却并未被其收下。
就这样,他本以为自此以后白守山便会就此作罢,然后再找个合适理由偷偷将这爷仨给放了。
可谁又承想,白守山见在他这里行贿不通,便又转而去行贿狱中士卒,非要将那爷孙三人置于死地不可。
结果,这狱中士卒是换了一茬又一茬,那爷孙三人还能有命活到今天,属实是没少让他在暗地里费心费神。
“所以说,下官在这件事上也确实是迫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呀。”
说到最后,那官老爷一个响头磕在地上,便不再作声。
赵山河这会儿脸上的怒意倒是缓和了几分,但却依旧没有完全相信那官老爷的话,便向白玲儿询问这其中猫腻可确是如此?
当得到白玲儿的点头默许,随即他又向杨洛征询意见,该如何来了断此事。
而杨洛却是含笑对他说,凡祸乱百姓民生者,其罪当诛,让他自己看着办呗。
这下,可不禁是把那跪地不起的官老爷吓了个半死,还以为自己这条小命必定难以保住,是以在接下来获得宽恕时,竟是那样的感激涕零,直呼皇恩浩荡、四皇子明察秋毫之类的云云。
入夜,月黑风高,漆黑如墨的苍穹上连星辰都见不到几颗。
而当地医药世家的白府大院内,此刻却是火把通明,亮如白昼。
那一道道手持火把的身影,正是出自于洛河塘的伙计们,将整座大院围了个密不透风,此外在那院落当中,还正在上演着执行家法的庄重一幕。
“白守山!当年你逼死我父母,如今又做贼心虚,试图对上任老家主谋权害命,难道你还嫌在你手上欠下的血债不够多么?”
白玲儿身披孝服,手上提着一柄明晃晃钢刀,站定在白守山面前厉声喝问。
那白守山早已被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眼下是蓬头垢面、面如死灰,全然没了往日家主之风姿。
但在他的骨子里,却难得还保留了那么几分硬朗,“白玲儿,有道是成王败寇,今日我白守山栽到你手上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希望你能念在同宗同族的情分上,对我的发妻和子嗣手下留情,或者也可以像我当年对你们一样,把她们全都撵出府去,自谋生路,我白守山也就别无他求啦。”
“二叔,当年你为了争夺这家主之位,使出各种下三滥手段,把我爹娘往绝路上逼,当时的你可有曾想过,念在同宗同族的情分上,放过他们一马?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娘本就无意去争这家主之位,难道即便如此,也都还不能让你对他们放心,非要害了他们的性命不可么?”
白玲儿眼中含泪,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却硬是强忍着没流下一滴。
不是她不想哭出来,只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暴露出自己软弱一面。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甚至多希望自己这位二叔不用为了父母的死而去承担这笔血债,可是那样一来,又如何能让自己的父母在泉下安息呢。
为了争权夺利,为了爬上家主的位置,连人性都可以泯灭,连手足同胞都可以逼死,如此狼子野心之人,就是曾在她小时候给她留下过再多美好回忆,那也一定都是虚情假意的伪装吧?
许是觉出了她的心神已然凌乱,意志也已不够坚定,白守山缓缓睁开闭合的眼睑,冲着白玲儿冷漠笑道:“丫头,该动手啦!二叔错则错矣,从前实在是种下了太多恶因,今日终得果报,也没什么可值得同情的。”
说完,便又重新合上眼睑,仿佛他这一生也再无任何亏欠。
闻听此言,白玲儿也好似是终于做出决断,那一口钢刀被其高高举起,旋即又狠狠劈落。
唰的一声,锋锐的刀芒紧贴着白守山一侧脸颊划过,但却并没有要了他的命,而是割下了他的一撮头发。
是的,这就是白玲儿在经过反复思量后,最终做出的决断。
他人以恶待我,我却不能以恶还之。
也许,这样的逻辑让很多人都不能理解,但这恰恰就是她白玲儿多年在外行医得出的人生感悟。
身为医者,悬壶济世,方为初心。
当年,的确是白守山逼死了她父母,但终究不是亲手所为,如今她要是真的亲手杀死了自己二叔为父母偿命,这也终究是过于极端。
所以,她没能下得去手。
不过,却同样是推倒了横亘在她心底很多年的那一堵墙。
人活一世,各有各的追求与活法,而她白玲儿所要面对的未来,却不希望整日都活在愧疚的阴影里,了此残生。
还有很多事在等着她去做,还有很多病人在等着她去医,为了一时解恨,而毁了她的后半生,白玲儿认为,这才是真的不值得。
“二叔,当年你逼死我生身父母,今日我斩断你耳鬓发髻,往后你我之间也算是两不相欠,昔日的叔侄情分也自此一刀两断。”
话到此处,白玲儿亲自上前替白守山解开绳结,转而又面向主持大局的白若海说着,“爷爷,玲儿自小苦命,出生在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医药世家,今日这一刀,虽未能给父母报了仇,但却斩去了缭绕在我心间多年的阴霾,也请爷爷给我做个见证,从此我白玲儿和江夏白家一刀两断,再无任何瓜葛。”
“玲儿啊,你这又是何苦呢。”
白若海眉头紧锁,泪眼婆娑,语气中透着几许惋惜与愁然。
白玲儿并未接茬,跟着便又迈步来到杨洛与赵山河二人近前,颇为严肃地问道:“今后我白玲儿已无家可归,不知二位的洛河塘可愿收留?”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白姑娘若愿加入,我等自是求之不得。”
杨洛当即毫不犹豫地给出回答。
而边上的赵山河,则也是一个劲儿的不住点头。
他二人不远千里赶来为爷孙三人排忧解难,其暗藏心机,不就正是为了拉拢对方入伙么?
当下竟被白玲儿主动提出,自然是没什么可考虑的,巴不得能将这爷孙三人一并都给收了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