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抉择

思绪被校车鸣笛声拉回。

“平！平！死平！你发什么疯，差点让校车撞死你”！颖一把扯过平将她拉到路边。

平抬头看着在寝室楼下等待自己已久的三个室友，眼泪突然悄无声息流了下来。

“怎么啦？平？”娇注意到平状态不对，轻声在平耳边问道。

“怎么啦？”花也凑了过来。

“卧槽！谁让你们把我丢下跑了，都怪你们！”平说完便使出浑身解数一脚往颖屁股踢去。

“嗷呜……”颖一声惊叫引来周围学生围观。

“为什么偏偏要踢我，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恐怖，这一脚多痛你替我试过吗？”颖摸着屁股勉强站起身，龇牙咧嘴的表情看得出这一脚真的过于狠点了。

“一个女孩子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就知道打我们三个，你知不知道我们多怕被你打，做梦都梦到被你追着打，梦中惊醒看到你睡在对铺，才感叹只是个梦，太吓人了。”花作状抱紧了自己，生怕下一秒被踢的是自己。

“喂喂！你是有暴力倾向吗？你遗传你爸还是你妈？”娇边扶起颖边装作生气瞪着平吼道。

“遗传我爸吧，也或许是我妈……”

初三那年，平爸毒瘾发作，以收货为借口大声催促着平妈给钱。平妈知道他要钱去干嘛，便说孩子需要交学费了没有多余的钱给他。哪知平爸根本不管平姐弟几人死活，执意抢走平妈从不离身的“生意包”。

眼见包带被扯断，平妈双手紧抓住包，毒瘾攻心的平爸顺势抓起包往前拖，平妈就这么在地上被拖行。牛仔裤被磨破，大腿皮肤组织严重受损，实在撑不住的平妈终于松了手，平爸顺势给平妈一脚，便奔跑消失在路口。

平妈无力的躺在原地哭泣，平姐弟四人跑来抱住妈妈。年仅6岁的小弟讯吓得直哆嗦。邻居阮大妈赶紧一把抱起讯，哄了又哄，可讯仍大哭不止，直至哭至双脸煞白昏了过去。

那一晚，守在急诊室门口的平听到医生和妈妈说，小弟心脏有个洞，能不能治不好说，这里的医疗器材有限无法分辨，要去大一点的医院才能看。

过了段时间，平爸破天荒的要拉货去km卖，这是平家的货第一次“出口”。在平妈多番催促之下，平爸才将小弟抱上货车，准备带讯到km儿童医院检查。

平爸去了四天，平妈夜不能寐。平姐弟三人更是想念小弟。

讯从未离开他们这么久，再加上上次听到讯心脏有洞的事，平心里更加担忧。

第五天凌晨四点，睡眠浅的平清晰听到爸爸的货车声音。她赶紧叫醒妹妹丽，穿上鞋就往一楼跑去。

平将铺子大门打开半扇，看到爸爸的货车俨然已在人行道停好了。看到爸爸催促着睡眼惺忪的小弟下车，平再也忍不住朝前跑去将讯抱下车。

“车这么高他这么小怎么下得来？你连抱都懒得抱是吧？”平瞪了爸爸一眼，径直将小弟抱回了妈妈床边，便回楼上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平从妈妈口中得知，讯是因长期受惊吓引发心脏病，医学并只不好，只能靠自己慢慢恢复。那天，平妈花了两百元在唯一一家未关门的童装店给讯买了一件棉大衣，那时平姐弟四人所有衣服中最贵的一件。

自此，平妈每逢来卖货的老人，总要向人家打听治心脏病的偏方。得知吃猪心可以补心脏后，平妈更是把每天的肉菜改成了炒猪心、炖猪心、烤猪心……平姐弟三人为了给极讨厌猪心腥味的小弟补身体，硬是陪着吃了一个月的猪心。

对于三顿饭都能在外面花钱吃的平爸而言，吃猪心补心的偏方只是个没见识的女人才能想出来的，所以更克扣了每次卖货的钱，第一时间找毒贩买白粉，或者请狐朋狗友到KtV唱歌，有时是约红灯区站街女到宾馆开房。

眼见家里的钱很快不够收货了，平妈悄悄上楼准备翻出自己藏在药瓶里的钱，让平在楼梯口放哨。还没等平妈翻出药瓶，就听到楼梯口的平大喊“来了！来了！”。平爸疯了似的冲上来抢走药瓶，平妈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破灭。

上前阻拦的平也被推倒在地，忍无可忍的反击。平第一次还手了，一拳打在爸爸的手臂上。

平爸愣住片刻，仿佛在检讨自己为何会受到亲生女儿的反击。赶来劝架的叔叔也被惊呆在地。但平知道，这一拳远远不能叫醒及其爱面子的平爸，又或许，他只是被毒瘾缠身，身不由己，但这就是他家暴的理由吗？

所以自己难道也像室友说的那样，遗传了父亲的暴力倾向吗？

“又发呆！又发呆！走了，没人怪你，摆脸给谁看呢？”颖边揉着屁股边挽住平的手臂，三人连推带拉将平往寝室方向拉去。

“真重啊！”

“真胖啊！”

娇和花声音一个赛一个大声，整栋寝室楼都是几人大笑的回音。不用介意别人眼光的大一真美好啊。

回到寝室，平习惯性掏出手机准备逛淘宝。军训过后，床单被套一直没洗过，是该买一套换洗了。

平到大学报道那天，平妈交给她一张银行卡，卡里是平读书以来拿的奖学金，以及这次办酒席收到的礼钱，只是四分之一的礼钱给了妹妹交学费，平妈自留了四分之一继续收废品，剩下的则全部存进了卡里留给平做生活费。

大学消费也挺高，光是入校报道那天就已经花去了卡里一半的钱，剩余的钱要用完这个学期有点难。

“不想了，到时候再问妈妈要就好了，那时候妈妈的生意应该也恢复了。”平安慰着自己，便继续开始刷淘宝。

“在干嘛，今天发手机了，可以和你多聊半小时。”平手机弹窗突然弹出秋发来的微信。

“在宿舍呢，没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呢？”平飞快打出一行字点了发送。

“在脑海里想你在干什么呀。”

“这么油腻！该不会是渣男吧！才加了几天微信就说想你了？”颖突然将爱八卦的大脑袋探了过来，一脸取消的盯着平问。

“什么呀，人家说的是想我在干什么，你断章取义了哦，什么想我啊，人根本没说。”平努力解释到。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谁知道你咋想的”，颖说完自顾自的爬上床躺着看电子书了。

“平，不是我说你，咱21世纪的大学生，到哪找男朋友不好，你非要搞网恋”娇立马补了句。

“什么网恋，这是教官介绍的。不对，再说我又没和人家谈恋爱，聊个天做朋友总可以吧。”平继续否认。

“谁知道你的！”花说完蒙头大睡。

11点，寝室熄了灯。看着对面楼栋寝室突然没了光，平再度陷入回忆。

自从二次染上毒品后，家里的情况持续恶化，几乎每日都有人上门要债。有的是爸爸收货欠下的小额款，有的是他为买毒品借来的钱。

bs市创建文明城市以后，城里的废品回收铺均受到排挤，通通被赶到乡镇上。那段时间，车不能再像往常般乱停在人行道上，门口也不能随意堆放杂物。平家因为在门口堆放碎玻璃还上了两次报纸。

城里的同行陆续搬离，而平家因为迟迟没有租到合适的房子一直没搬走。眼见检查时间就要到了，政府部门别无他法，只能花钱请来挖掘机暴力执法，将平家用回收来的钢管简单搭建的两层简易楼铲平，并要求平家在三天内“清场退离”。房里的东西全被埋在地底，床铺、家具、衣物、现金……没有一样躲过。

平妈深知不能与“官家”作对，便只能无奈的带着平姐弟四人在废墟里翻找着现金和书包。

平爸拉了一车“水货”回来看到自家房子被毁，骂骂咧咧找平妈问清楚。知道缘由后，平爸自顾自的骂起“官家”赶尽杀绝，却没问平姐弟四人有没有惊吓。倒也不必问，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这又算什么呢。

骂完解气了，平爸指着拉来的一车“水货”，声称是为卖朋友面子才回收的，城管第二天一早就要来检查卫生，在这之前，必须将这车货分类好拉出去卖了。

平爸指挥着平姐弟四人每人负责挑一种品类的塑料瓶，分不完就不要睡觉。

凌晨三点，大街上早已静悄悄，只有平家铺子前持续在发出窸窸窣窣的分类声。被吵醒的周围邻居拉开窗帘看了一眼，看着平姐弟四人为给平爸这车面子“买单”而通宵未能睡觉，只能无奈的摇摇头，随即拉上窗帘回床睡觉。

这时，城管的车在平家门口停下，一名城管要下车窗破口大骂。

“怎么又是你家！我们通宵检查很轻松是不是！妈的赶快给老子收好。”

停顿了些许时间后，径直驱车离去。

没想到城管这个时候还在检查。又惊又怕的平姐弟四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他们心里明白，城管叔叔们也很不容易，为了创建文明城市，他们几天几夜没合眼。但自己家怎么就这么拖后腿一直不搬走呢？

那个年纪的平并想不明白，但她知道，只要照顾好弟弟妹妹，帮妈妈做完需要做的事情，就能为这个家解决很多麻烦。

凌晨6点，整整一车的塑料终于分好类，平爸马不停蹄的开车前往塑料厂，想赶在城管上班前把货处理掉。

平妈带着平姐弟四人回到那片废墟，天不巧下起了毛毛雨，这“露天床”是不可能再睡了，平妈让平帮忙着挖出了被钢管压住的衣柜，把睡着了的小弟抱进去，又招呼大弟钻进去睡觉。

实在撑不住了的丽自己找了个角落，捂紧身上的围裙睡着了。平妈用尽全力扯出压在底下的床单，裹在丽身上。随后招呼平自己找个地方睡觉。

等待城管上班的那两个小时，平妈坐在三轮车上休息了半小时，平睡着前看到妈妈在流泪，但那时已顾不上安慰妈妈，眼皮不听使唤快速合在一起。

“你干什么！？”

平被妈妈的喊声惊醒。只见爸爸拿着斧头用力劈着弟弟睡觉的衣柜，要不是妈妈听到动静，两个弟弟只怕没命了。

“在哪里？拿出来！”平爸用斧头抵住平妈额头。

“没有了，全被你用完了。”平妈无助的嘶吼着。

他毒瘾又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