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有些东西变了就永远变了

很快又放寒假了，平比丽放得早，原本想等丽放假一起回家的，但室友早都全跑完了，平害怕一个人睡觉又做噩梦，所以也赶紧买票回家了。到保山那天，鹏骑着三轮车到老地方接平。

到家那天，爸爸在铺面拆铜线，说是现在铜价涨了，要赶紧把家中铜货库存都拆了分类装车，好早点拉去铜厂卖。

平进门后，爸爸只是抬头看了眼平，问平吃饭了没？听到平说没吃后，又告诉平冰箱里有中午剩的菜。

这次回家，总感觉爸爸少了些往日的热情，但平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这次租的房子是和房东家连在一起的。爸妈的房间是用床单做门，在铺面四分之一隔出来的位置，只够摆一张床和一个柜子。妈妈的衣服很多，所以又在柜子上加了两个大箱子装衣服，这两个大箱子也刚好挡住了铺面的光。铺面后方中央有个小花园，而平姐弟四人两两分队睡两个偏房，且都在花园左方，房东则住在平和丽房间的对面正厅。

平拉着行李箱到铺面后面找妈妈，发现妈妈躺在床上，在群里唱山歌，平不觉有些紧张。爸爸还没进去之前，妈妈从不敢在他面前闲着，哪怕只是聊个微信，也会被打得鼻青脸肿。

现在不同以往了，妈妈不必再害怕了！平很快反应过来。

平和妈妈打过招呼后，拉着行李箱准备放到上个假期和丽睡的房间里去，但开门瞬间，才发现房间早已变成了仓库，连床上都堆满了货物。平不免有些失落，自己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爸妈竟连张床都没布置吗？

“姐，你要是不嫌我房间臭，先去我房间休息，晚上再喊老妈给你布置嘛，这些东西太杂了，我也不知道怎么顺开。”鹏看出了平的失落，赶紧上前接过平的行李箱拉进自己房间。

“果然很臭！”

鹏的房间也堆满了货物，但好在床是能睡觉的，不过味道好不到哪里去。

保山的冬天不是很冷，也很少下雨，可就是这么背时！平到家那天却飘起了毛毛雨。一到下雨天，店里就很少有人来卖货了。

本就舟车劳动，再加上没什么生意，想着也没啥要帮忙的，平便打算补个觉。可睡到一半，就听到爸爸在喊自己，平慢悠悠起来开了门，看到爸爸左手拎着口袋，右手拿着铁锤站在铺面后门瞪着自己，厚厚的防尘衣上沾满了机油，想必是拆铜线时不小心弄脏的。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一回家不知道帮父母干点活，就躲在房间睡觉！我这里忙得要死，着急把货拉出去卖，你和你那个妈倒好，个人躺在一边睡觉！赶紧过来帮忙把地上的铜线装袋子，我去装车！”爸爸说完便自顾自走了，留下平一人紧张又难堪。

这番话，让平有些害怕。这样的语气，已经很久没在耳边回荡了，不敢相信，如今又再次听到了。

平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初二那年，吸了毒的爸爸不由分说地一棍打在平额头上，打完还怒骂平是野种，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不会做饭，事情没做完还敢休息。妈妈跑来护住平，也被一棍打在头上，鲜血低落到平的脸上，平颤抖不止，心跳也出现了异常。

后来爸爸被抓去强制戒毒，又要求妈妈花钱保他出来，并发誓一定痛改前非，做合格丈夫、做优秀父亲，平姐弟四人深信不疑，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只是这场好人剧，他只演了一个月就坚持不下去……

爸爸第二次被抓时又要求妈妈保他出来，那次几乎花光了家里积蓄，妈妈还四处借了很多钱，当他出来时再次发誓一定会戒毒，一定会好好对妈妈和姐弟四人。看着父亲郑重其事的样子，平再次无条件的相信了他，但他又一次让所有人失望了。

或许是平低估了毒品的影响，也或许，爸爸从来都是自私的，也永远学不会去爱一个人，爱一个家庭。

直到这次，爸爸跪下求妈妈原谅，表明自己一定不会让妈妈失望，平始终不敢相信，爸爸会做出改变，但当从妈妈和弟弟妹妹们口中听到他真的变好了之后，平才重新接纳了爸爸。

只是今天，再次听到熟悉的语气，看到久违的怒容，平再次从假象中清醒。

帮忙收拾好铜线，将货物装车后，爸爸开车去卖货了。

平找来水龙头钥匙拧出水，又快速关上，和鹏蹲在水管边用洗洁精使劲搓着手上的机油。

“今天，我被骂了，只是睡了个午觉起来就被骂了！”平还沉浸这件事中。

“别和他认真，我经常被骂！他就是那样的人，改不了了！”鹏头也没抬，继续搓着手。

“我以为是我多心了，没想到你也感觉到了！他又变回来了对不对！？”平迫切想证实自己的感觉。

“姐，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但我和妈妈还能勉强撑着，等你们读完大学。”鹏说完拧开了水龙头冲洗着双手。

“什么叫作勉强撑着！到底怎么了？”平不解的追问道。

“问你的头，赶紧洗了吃饭。”鹏不再多说什么，站起身拿起毛巾擦手。

晚饭时，平还在为下午的事感到尴尬，总之就是觉得不自在，不知道怎么面对爸爸。但爸爸却热情招呼着平吃自己买回来的卤肉，让平再次陷入父爱温柔乡，便将下午发生的事给忘了。

隔了一个星期，丽自己悄悄回来了，没过多久，讯也搭着亲戚的顺风车回来了。

姐弟四人还如往常一般喜欢打打闹闹，有时也会来真的，打到桌子冰箱都被撞倒在地才罢休。爸妈见了也不会拉架，实在过分了才会开口阻拦。但姐弟四人依然爱打架，却总打不散，感情一如往常。

过年那天，一家人喝上了红酒，抬起酒杯相互庆祝之时，平爸提议拍一张全家福，但因为平相机没充电，所以改到大年初一再拍。平爸说家里生意不比以前了，所以给每人发了500块压岁钱。

“我的呢？”妈妈少有的调皮逗得平姐弟四人大笑不止。

“滚远点！”爸爸语气满是开玩笑，但细心的平却从他脸上发现了不耐烦和不高兴，以及不可能！

鹏偷偷和平说过，爸爸不止一次因为妈妈拿桌上存钱箱里的钱去买衣服而发脾气，所以听到爸爸说出“滚远点”的时候，平就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不出所料，爸爸最后也没给妈妈发压岁钱，妈妈的失望也肉眼可见。

平姐弟四人约好一起跨年，便各躺在一处玩手机、看电视、打电话、聊天。平家的电视是收废品收来的，只能看两个台，屏幕也有些花，好在能看春晚。平斜躺在破了皮的二手沙发上，给秋发着微信。

“今年过年开心吗？一家人终于团圆了”秋问。

“开心，如果能见到你，我会更开心。”平快速回复。

“谁啊？哇喔~”丽和讯八卦的围了上来，鹏一把抢过平的手机高高举起。

平踮起脚尖使劲往上跳，拼命想夺回自己的手机。但这家伙竟在没见面的日子里悄悄长高长壮了不少，任凭平怎么跳都抢不到。见平不抢了，鹏赶紧将手机抛给讯。

“姐夫，我们要红包~”讯竟不要脸的向秋发去语音。

“天，你要死吧！拿来呀！我要生气了！”

见平真的要生气了，讯这才把手机还给姐姐。但秋却打来电话，让平建一个群，把自己和弟弟妹妹拉进去，在讯的怂恿下，平照做了。

秋连发了是个红包在群里，引得三人疯狂争抢，几人在聊天中一起垮了年。那一晚，大姐夫的名号也正式坐稳了。

大年初一，爸爸一早就出门了，原本以为他是去买早餐了，直到听到三轮车倒车的声音，跑出来查看的平才发现爸爸借来了剥线机。

“铜线马上要降价了，今天一天争取剥完所有铜线，赶紧吃完东西就开始了。”爸爸下了命令。

“啊？不是说今天带我们去玩吗？”所谓童言无忌，讯作为最小的孩子，一直都只有他敢质疑爸爸的决定。

“玩什么玩！都和你说今天要剥出来，我机器都借来了。”爸爸声腔里带了些愤怒，平听到后忍不住一颤。

于是，大年初一，平姐弟四人剥了一天铜线，哪都没去，全家福也没拍成。

大年初二一早，爸爸突然提醒平记得拍全家福，刚好表弟来家里玩，可以调好相机模式，让表弟帮忙拍，自己就能入镜了。

所以择日不如撞日，大年初二吃完中午饭，平妈换上了喜欢的衣服，画上了精致的妆容，平爸则穿上了新买的酒红西服。丽找来两个矮板凳，准备给爸妈坐，姐弟四人则准备站在爸妈身后。

但等开拍时，妈妈说什么都不与爸爸坐在前面，爸爸脸色也慢慢变了。几番劝说无果后，鹏被推上来与爸爸齐坐，平妈则站在丽与讯中间。

平搬来啤酒箱站在上面，以和拍摄机位平视，并调试相机参数，先行试机拍下一张。教会表弟如何按快门拍摄后，平快速站到丽的旁边，微笑着看镜头，但表弟却说怎么都按不了快门。平只得赶紧跑来查看，才发现电池没电了。

“真奇怪！我明明充满电了，怎么没电了！”平一顿捣鼓，却还是没能重启相机。无奈之下，只能暂停拍摄。

“什么破相机！白啦啦化了个妆”丽跳上来跟着平一起捣鼓。

“可能电池坏了，要联系商家换一块新的，下次拍吧，下次拍吧！”平安慰着丽。

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即使后来平几次提起重拍全家福，也都被这样那样的事给耽误了，一家人虽住在一个屋檐下，却只有吃饭的时候能聚在一起，但吃完饭又只想休息。

唯一的一张全家福，爸妈没有微笑，平也没挤进来，鹏满面愁容，只有没有负担和心事的讯和丽笑得最开心。

元宵节前夕，顺路送讯回来的亲戚要送孩子回家读书，讯便再次搭上顺风车回老家了。

可能做父母的总是会疼最小的孩子多一些，讯走那天，妈妈悄悄将五百块钱塞到他的上衣口袋，再三叮嘱他要注意休息。站在一旁的平默默退到妈妈身后，想到自己来来返返这么多回，好像妈妈只有上大一那一年才给过自己钱。

不过平很快便将回忆抛之脑后，这么能吃自己弟弟的醋呢？

假期很快结束了，平和丽又要回学校了。但这次，爸爸并没有拿出钱，只是说等下个月卖货再给他们发生活费。平卡里还有钱，便没在意，但丽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平是过过苦日子的人，深知存款的重要性，如果卡里没钱，就会很没安全感，也会莫名陷入焦虑，所以一直有攒钱的习惯，不管爸爸每个月给她发多少生活费，她都只会花500元，剩下的就全攒起来。但丽在上大学前，爸爸就出来了，所以丽一直都有固定生活费。但丽每个月都会花光生活费，这次回程爸爸不给钱，就相当于自己包里分文没有，如果爸爸没及时转来生活费，连饭都吃不上，怎么能不着急呢。

好在爸爸提前给两人买好了车票，平又承包了中转的车费及伙食费，所以丽也还能坚持几天。

在车站分别时，平给丽转了500块钱，知道丽不会收，便又以借用手机为由，亲自帮丽点了收款。

丽知道后，第一时间将钱退回，但又被平拒收了。

“以后省着点花，这么大了，也不好再和家里要钱了。”临行前，平再次交代丽。

“爸爸不是说过几天就转过来吗？”丽觉得平有些见外，自己的父母给生活钱那不是天经地义吗？

“行了，快走吧！”平催促着丽去赶车，自己则拉着行李箱到公交车站坐255。

这次回家，平总觉得爸爸在极力隐藏些什么，这感觉就像他当年演好父亲、好丈夫，忍耐到极限后，本性暴露的前兆一般。平有些心慌，生怕好不容易聚齐的家庭再次支离破碎，所以哪怕敏感的发现了些什么，也只当做没发生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一家人过日子不就这样吗？

只是，平极力保护的这份美好，在勉强维持了短短一年多的风平浪静后，再次引发海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