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盛典（三）

龙芝婵坐在第二级台阶的末尾处，她的旁边，就是素天嵖，接下来就是紫雨，楚萩逸。

而柳丝云与赫瑄黎、段剀等，则坐在了与他们相对的甬路的另一侧。

那里还有几个男女青年，倒也是潇洒大方，仪态不凡。龙芝婵并不认识他们，不过很显然，他们都是雅德学院的高材生们，特邀而来。

龙芝婵久在帝京，但是这样的场面，却是绝对的第一次见到，当然更是第一次参加。

一边品尝着面前的美酒佳肴，她的眼睛一边不断的向上面看——对于她这样的“白丁”来说，能够亲眼见到帝王，能够参加这帝国的最高规格的盛典，实在是一份难得的殊荣。

当然，能够见到帝王和王后，这，才是她最感到高兴的事情。

“偷窥”帝王夫妻，就是她现在最控制不住自己而一定要去做的事情。

“唉！”

幽幽地喝着美酒，冷面大侠素天嵖突然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肃大哥？”

龙芝婵不禁轻声问道。

“我们敬爱的和裕皇爷，只知道给自己粉饰太平，点缀美好，讴歌祥和，一味地给自己歌功颂德，流连于表面上的繁盛与安宁。殊不知帝国现在，权奸当道，派系频争，暗潮汹涌，强敌环伺，就像一座刚刚粉刷过的千年旧塔，表面看起来很美，却可能随时垮塌下来。”

“嘘——”

龙芝婵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他轻声，然后小心地说道：“现在这时候，这样的场合，可不适合说这样的话啊！”

“哼哼！”

素天嵖冷笑了两声，没有再说什么。

“我记得，明天才是皇上的生日啊，怎么今天庆典就开始了？”

一片宴饮之声，龙芝婵低低的声音，别人根本听不见。

“庆典昨天就开始了，要持续四天呢，”素天嵖喝了一口黄色米酒，面无表情地说道，“昨天皇上和朝臣登坛祭天，那才是真正的开始。今天是帝国盛宴，以及各国使臣朝拜，还有外夷的朝贺表演——我们没有任何功名，因此，只能够受邀参加今天一天的庆典。”

“噢噢，那明后天呢？”

“明天宫里要唱一天的大戏，晚上，皇子龙孙们入宫向皇上跪拜朝贺。后天白天是民间艺人进宫面圣，扭秧歌、耍龙灯、耍狮子、变戏法、说书杂技等等，晚上，是整个帝京的花车和花灯游行——圣上和皇后嫔妃，还有皇子龙孙，都要亲临天盛门观看，与民同乐。”

“哦哦，然后就结束了吧？”

“哼哼，结束？怎么会结束呢？！皇上不玩儿够了，绝不会停下来。腊月廿九休息一天，大年三十宫里要张灯结彩过大年，所有朝臣都要入宫朝贺天子，然后是国宴贺新春，接着就是放烟花鞭炮，看一晚上的大戏——最少也要热闹七天以上，一直到正月初七。”

“哦哦！”

龙芝婵点点头，便没有再说话。

一块金色米饼，不知道来自于哪域哪邦，更不知道名字，龙芝婵放在嘴里轻轻地咬了一口——糊香中暗含娇嫩，酥脆中不乏绵腻，甜雅中兼具咸渍，醇洌中更有清透——

实在是“异国膏粱，九曲悠香”！

——她的嘴上，便也沾上了满满一层的金色颗粒。

白云悠悠，彩练飘飘，宫廷大乐正演奏到最高潮，宫廷乐舞也正跳得欢快。

她的目光落到了另一侧——那里，柳丝云正在与赫瑄黎、段剀等一边吃着金丝糕饼，饮着奶液琼浆，一边打情骂俏——这个词现在用在这里，绝对是恰当至极——

此一刻，她的玉臀，已经旁若无人的坐到了段剀的腿上了。

段剀的双臂阖着她的腰，双手在前面给她剥着一只大大的绿色龙果的果皮——这是在皇宫里？在国宴上？在皇爷面前？

周围的男人都笑意吟吟地看着柳大姑娘，包括一向傲慢至极的赫大公子。很显然，她，现在就是一枝迎风怒放的“瑰丽交际花”。

“实在是少教养，在这个时候，这种场合！呸！”

龙芝婵心里暗暗地骂道。

“皇上怎么也不管管啊？”龙芝婵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她，现在是他们的葡萄妹妹，”素天嵖看到了龙芝婵脸上的表情，也注意到了对面的“香艳火辣辣”，便悠悠地说道，“柳大姑娘和他们正‘铁’着呢，钳子都拽不开。他们实质上都是当朝太子德王殿下的人，太子殿下恩准而来的。”

“噢噢 ！”龙芝婵点点头。

“上面的人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这里，包括皇爷，”素天嵖说道，“要不就算有太子撑腰，他们也不敢的。不过——他们也实在是太过分！”

“可是，丝云不是那样的人啊，”少顷，龙芝婵又有点不解地说道，“她一向嘻嘻哈哈，开朗的很，也挺鄙视权贵的，对于那两个大少爷，花花公子哥，她一向都是挺反感的。”

“哼哼，人哪里有永远不变的？这世界上，金钱买不到买不通的东西，权势也弄不到手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龙芝婵还是摇了摇头——她依旧是不相信柳丝云会把自己卖给他们——或许，她这样做，只是另有所图吧？

“哗——”

“好——”

一阵掌声叫好声忽然从上面传来，顿时吸引了下面所有人的注意。

对面，“葡萄妹妹”柳丝云也连忙扒开段剀的双手，从段剀的怀里跳下来麻利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朵硕大的“牡丹花”正在烈烈地、缓缓地、娇艳地，在第一级广场上迎风绽放开来——

紫色舞服的曼妙身姿，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层层的顺次叠压下来，形成了直径不下十米的大圆，双手抓住纱裙轻轻抖动，舞姬们柔软的身姿化作了牡丹花紫色的“花边儿”；

红色的舞衣，在寒风中轻轻飘动，婀娜的身影慢慢倾斜而下，直至凝固定型，形成了一片片红色的“花瓣儿”；

中间的一丛金色“花蕊”和着乐音娇艳而起，一个舞姬更是高高地一跃而起，灵巧地跃上了其它“花蕊”的肩上并以柔美的造型定住，形成了最娇媚、最妖娆、最靓丽的那一枝“蕊之芯”——

宫廷大乐随之奏到了最高潮——

“好——”

叫好声、欢呼声不断，掌声四起——

最美的造型夜预示着，宫廷舞蹈暂时的结束了。

舞姬们结束造型后迅速恢复了队形，在集体飘飘万福拜谢了帝王王后之后，再度以轻灵的舞步，个个相随地小鸟儿一般轻凌凌回到了天熙宫里。

而乐队的乐音并没有停止，只是声音降低了不少。

因为按照“程序”，今日国宴的真正“议题”，马上就要开始了。

“陛下，我乃哈斯国使臣毕单汉，外臣有本上奏！”

一个粗犷的声音忽然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个长发红胡须的胡人，忽然从上面的后部站了起来，顺着甬路来到前面，向着帝王夫妻躬身施礼道。

——来了。这个叫毕单汉的胡人，由他，拉开了“序幕”。

这个胡人，年纪分明已经不小了——尽管距离较远，龙芝婵还是比较清楚地看得到，他的卷发和红胡须当中，已经泛起了清晰的花白色。

满身的斯文与酸腐，一看，就是一个传统的“老学究”。

“噢？贵使节，有何本章，尽管奏来！”

和裕皇爷季思涌依旧满面春风，笑容可掬地说道。

尽管那里距离龙芝婵他们这里较远，但是由于现场除了不高的宫廷乐音外，早已经变得异常的肃静，所以，话语声还是清清楚楚的传进了下面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在向上面看着，听着这个胡人“老夫子”的每一句话。

“陛下，”毕单汉拢了拢长大的宽边胡服，躬身说道，“今日为陛下龙诞大典之日，帝国举国同欢，普天同庆，可喜可贺。我哈斯国国王丹灵敦命我作为全权代表，来向天朝上邦帝王朝贺，并带来卑辞厚礼，虔诚敬献陛下。”

“嗯嗯，好！”皇上点点头，说道“各国朝贺礼单，朕均已龙目阅览，各友邦清清朝贺心，眷眷朝圣情，朕心中自然知晓。待到贺典结束，朕自然要厚礼回赠，感谢各友邦孜孜深情。我上邦大国将与各友邦永结盟好，请贵使节老先生放心就是。”

“谢陛下！”毕单汉连忙施了单臂抚胸礼，站起来说道：“陛下，外臣闻听，天恩大国上邦天朝，才人济济，礼益天下，文昭日月，武修阴阳。外臣不懂武法而却独嗜文韬，因而愿与上邦大国高才之人切磋文道造诣，为我王华诞助兴。不知上邦可有人愿赐教否？”

——开始了！

周邦小国年年要在朝拜进贡之时“起起刺儿”，兴起一翻小小的“波浪”，已经是历来的一个“惯例”了。

如果他们不如此，那，反倒是怪了。

特别是在这十几年才有一次的“大贺”的时候，他们就更要“不遗余力”了。

——事实上，近年来天恩帝国国力每况愈下，周邦小国早已有不驯之心，因而今年的“较量”，又绝对是具有特殊的意义。

“贵使节，我国文兴武胜，才俊遍及天下。既然贵使节有如此雅致之意，我邦国当然要奉陪为宜。王儿——”

皇上把目光落在了四皇子迪王季珊的身上。

季珊连忙站起来，向着皇上施礼并高声说道：“父皇，文韬武略乃是治国安邦之道，更是修身养性之本。既然哈斯国使节愿意与我国雅修文采，我邦当然会有才人愿意奉陪——”

他转身向着下面高声问道：“天恩大邦，人才芸芸。哪位俊才，有雅兴愿意与哈斯国使节毕单汉老先生在此修辞造韵，谈音论画，雅赏墨宝，共遣风骚？”

“万岁，殿下，学生愿意！”

一个声音传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个单薄的身影从龙芝婵的对面站了起来——眼睛不大，清秀的面孔，一脸斯文，大约二十几岁，瘦瘦的男孩子。

——一眼就能看出，他是雅德学院的一名修文学生。

既然能够来到这里，那，一定是一名高材生。

“他叫文和图，是雅德学院的大才子。文采非常厉害。不过，也喜欢攀龙附凤。他也是太子德王殿下的人。但是文韬造诣确实非常了不起。”

素天嵖在龙芝婵的耳边低低的声音说道。

“噢噢！”

龙芝婵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要做好准备了，准备随时出击，”这次说话的倒不是素天嵖，而是楚萩逸，他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人，不太高的声音说道，“我们代表迪王殿下而来，如果都被太子德王的人在这里抢了风头，那我们其实就是失败了，也对不住迪王殿下。”

“嗯嗯嗯！”

所有人都在点着头。

“一旦需要，芝婵，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冲上去。”紫雨说道。

龙芝婵只是点了点头——事实上她内心波涛涌动，早就做好了准备。

——确实，论文采，龙芝婵是这几个人里面最高的，也历来是深得迪王殿下的信任。

——别忘了，她，一直是当今帝京的第一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