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较量(十一)
“众位爱卿,众家使节,文武切磋现既已结束,那么,还是让我们来共同举杯,共贺佳节,同毓金宵吧!”
和裕皇爷季思涌,与正宫娘娘琇婉云,此一刻,稳稳地在龙书案后面:龙凤垂襟连枝坐,四目潾潾秀恩泽。一袭秀丽,满卷端庄,龙颜煜煜连珠翠,凤目滟滟透月明。
两只高举的手:一只白皙的大手上,祖母绿钻石白指环翠宝,熠熠萦光光昭日月;一只娇嫩的玉手上,翡翠褐珊瑚红雕花碧镯,玥玥霞魇魇映苍穹。
两只手双双高举雕龙鎏彩御用金樽,那金樽上瓷花斗艳,龙昂凤俯;此一刻,东风细拂龙袍动,黼黻闪映凤袄盈;山河叠翠三千里,凤阁龙楼竞娉婷。
春风拂面之际,这对儿帝王夫妻向着下面款款地说道。
此刻,这对儿夫妻无疑是整个帝国最开心的人。
和裕皇爷的笑容,宛赛九月莲花,颗颗垂露,叶叶放光,映照着心海中的那万顷碧透;而琇德皇后琇婉云,脂粉层层化雪翠,环钗叮叮若溪鸣,面藏春雨千重秀,粉鬓辉映万籁宁。
所有人立刻起立,躬身施礼,齐齐欢呼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切磋既胜,万事升平,天地同贺,正在此时!
“万岁且慢,外臣有本启奏!”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猛然间高高的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恰似一袭祥和的云翳中,忽地闯进来一只孤零零的秃鹫,横冲滥撞之际,瞬间打破了即将到来的万世祥宁。
蹩脚的中原语中,裹挟着浓浓的牛羊肉的“膻味”。这极其典型的外域口音,顿时令所有的这一切戛然而止。
金樽顿放,银杯搁盏,所有人都惊愕地循着声音望去——
品级阶下,一个岩羊一般健硕而山鹰一般雄武的人,已经稳稳地站在了那里——
高原红——红扑扑的脸膛;高原的峻拔与石山的槁曝,丝丝扣扣的印在了面颊上那沟壑般的道道皱纹里,一顶流彩金色王冠,罩住了高高盘起的彩饰长发,千重的沉稳与万般的傲岸,竟是在那岿然不动之中,兀自的流溢而出;
雪山白——白皙皙的斜襟雪山岩羊羊皮大氅,长长的暗毛卷边儿斜挎胸前;一只穿着绿袄的臂膀露在外面。胸前是大串的紫檀木佛珠,从上至下由小渐大,直至最下面一颗大若青桔。
湖泊明——明目炯炯,淡淡轮动,那两汪寒水,竟是把湖泊的千重秀丽,与雪峰的万般晶莹,一股脑的融合了进去,在那幽邃的最深处,刻刻不停地荡起千重波澜,万朵涟漪。左手化掌,高高立在胸前,右手的转经筒一刻不停的在旋转天地。
戈壁黄——黄棕色的麂皮穿云镂花战履靴,黄褐色的牦牛绒银丝缀花锦缎裤,仿佛在一忽儿之间,戈壁滩上的千年风霜,大雪山上的万载冰雪,竟是全部的在那里积淀与沉珂,只是在频频凛动之际,化作一道道无形的惊风暗雨。
绝大多数的人都不认识他,而四皇子迪王季珊却是对于他非常的熟悉——正是来自于号称“西方山国”的“高原之邦”萨葛思国的大王子阿里木让赫,刚刚与紫雨经历过殊死决斗的三公主阿日朱丹的长兄。
季珊的心不禁一紧!
很显然,这是周遭各邦国所打出的最后一张“王牌”——也就是说,真正的最后的决斗,事实上还没有开始。
季珊在昔年之时,多次随天恩使团游历各邦,曾数次到往过萨葛思国,那时的他便与阿里木让赫有过数次交集。
这位萨葛思国的大王子,几乎从不在王宫中安享尊逸,而却是更乐于在民间游弋访学,体查民间疾苦,与山野牧民同吃同住,一连数年在寺庙中与高僧说学论法。
更是长时期游历于雪山大川,向诸多武学玄学界的大咖高人拜师学艺,累进更迭,不辞艰辛;心若磐石,惊天动宇。及至现在,早已是武功武法出众,奇能幻术谙精的世外高人。
他的功法之高,绝对是天水落潭,深不可测。
“这个时候,他,怎么出手了,糟糕!”
四皇子季珊不禁在心里暗暗叫急,同时不禁暗含埋怨——
这是因为,四年前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整整四年前,高原上,一个舒凉而冰爽的仲秋。
一点山鹰在水晶般的苍穹下振翅翱翔;座座雪山,正把它一年中最美的倩影倒映在镜子一般的湖面上。
坐落在群山环抱中的萨葛思国都城马泠城,颇具外域情味儿的宫殿——金鹰宫,正是大殿下阿里木让赫的家。
高原的秋夜,颇为寒冷。大殿里,数百只蜡烛在燃烧,以至灯火通明。
季珊随使团来到这里已经是第六天了,明天,他就将随使团离开雪域高原,返回自己的天恩母国。
高高坐在上面的两位皇子,面含微笑,一次次的共同高高举起金樽酒杯——
两侧的臣僚使者们,也是频频举杯互敬,宫殿内一派祥和,笙歌高奏,舞姬伶秀,歌舞升平。
烛光闪耀,欢笑之声不绝于耳,大殿内是千种瑞丽,万般祥和。
阿里木让赫再次把金樽高高举起,向着季珊面含微笑地说道:
“尊敬的上邦迪王殿下,我再次向您保证:我们萨葛思国,绝对的、且永远的不与天恩上邦为敌,让我们永远世享和平,同毓雪山神秀,共唱恩泽豪歌,同浴万古盛明!让我们两邦国的友谊,像高原一样万世永存,像冰山一样恒永矗立!”
“好!季珊在此谢过大殿下!干杯!”
“干杯!”
大殿内,碰杯声此起彼伏……
仅仅十四岁的季珊,刚刚脱去了孩童的稚嫩,满脸的笑靥中,酥凉而醇厚的高原稞酒,正缓缓地在五脏六腑内滋游,浸润……
“尊敬的王兄,我相信,我们家邦的友谊地久天长;而我们二人的兄弟情义,也一定会和这美酒一样,历久弥香,亘古芬芳——”
“好!感谢御弟!王兄我再敬你一杯!萨葛思国就是你的第二家乡,广阔的高原,青青的草场,马泠城,金鹰宫,大雪山,永远欢迎御弟的到来!”
“谢王兄!干!”
“干!”
……
“由于国事繁忙,自从阿里木让赫随使团来到楚垵城,在金殿上匆匆一拜而见后,就再也没有在私下里会晤过他。没有想到,他今天竟然以挑战者的身份,站在了这里。”
季珊暗暗思忖到。
此一刻,季珊的心情煞是复杂。不过他还是始终相信,数年来自己与阿里木让赫积累起来的友谊,绝对不会是虚假的……
但是较量与切磋已经是不可避免,因此,也必须派人应战。
可是,还有谁能够和他对抗呢?!
——看来只有自己。
“大殿下,切磋既已结束,不知你还有何重要国事要启奏啊?”
和裕皇爷季思涌,满面的和蔼可亲,笑容可掬地说道。
“万岁,切磋还没有结束。刚刚各邦国允定,公推我作为最后一名武者向上邦大国的武界宗师们发出挑战,既是修武论道,切磋互进,也是为我王祝寿朝贺现演。还望陛下万勿推辞。”
“这——”
皇上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很明显,再“切磋”下去,胜负绝难预料。
而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万岁,既然萨葛思国的大殿下提出继续切磋,我们堂堂的天恩上邦,天朝大国,岂有推脱的道理?!我相信,我国自有武界宗师能够慨然应战,尽展我上邦天威,与萨葛思国大殿下修习互进,共秀隆和。还请陛下万勿推辞早做诀断才是。”
——一双诡异的小眼睛在不停地眨动,泛白的胡须下,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在此一刻,兀自地抛了出来。
——说话的人,正是坤王季五甫。
他就坐在皇帝的龙书案下面不远处,与皇帝说话时也没有站起来施以君臣大礼,而只是坐在自己的坐席上,侧过身来向着上面顺势拱了拱手—— “昆琰侯”的威风,一展无余。
这个时候他开口发了腔,自然是暗含特别的用意。
他的话当然几乎是无人能够反驳,甚至是包括当今皇帝。
“嗯——也好,御弟坤王说得有理。既如此,王儿——”皇帝转过身来对着龙书案下另一侧的大太子德王季庸,说道:“还是速速派人向阿里木让赫王子应战吧!”
“这——”季庸迟钝了一下,便转过头来看了看迪王季珊,抬头向着上面拱手施礼,说道:“父王,今日切磋,由吾御弟掌管的雅德学院派来的学生们大放异彩,因此,这最后的一次切磋较量,还是由吾御弟迪王来决定人选吧!”
——很显然,大太子轻轻一“脚”,就把这个烫手的“皮球山芋”踢给了迪王。
表面上是放权给你,事实上是让你承担切磋较量失败的责任。
“父王,王兄,事至此时,应战是当然的,也是必须的。我决定,亲自——”
“万岁,迪王殿下,太子殿下,应战的人,就在这里!”
一个娇滴滴的女音从下面传来,这声音很多人都异常的熟悉,而又婉转得如同沐春高歌的百灵鸟。
这声音打断了季珊即将脱口而出的“我决定,亲自应战”,不禁让所有人都循着声音看去。
一袭暗粉与淡褐相间的短靠武装,绣绒战鞋,大红战裙;皓齿丹红,眉目灵动;发辫飘飘,韵彩悠悠。萧岚短剑在手,万种妖娆灵透。警幻仙子再世亦会自叹弗如,盖世女侠转生恐也难比万一。
——正是奇女子龙氏芝婵,早已一身飘逸的站在品级阶的最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