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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络雍镇(二)

此一刻,一身官服的紫雨姑娘早已经是双眼喷火,面目铁青,紧紧地跟在一个女官身后,而那只紧紧握住金翅杀魔剑的手,由于气愤与激动,甚至已经是在微微的抖动——

这一切,在灯火辉煌的双亭之下,看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如果紫雨现在不是官员身份,如果不是公务在身,那么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女杀手,早已经是金剑闪电般击出,瞬间便把“大衙内”的脑袋切入到滚滚的络雍河之中去了。

而在那女官的旁边,紧紧挨着紫雨的,还有一个白衣褐裤的玉面“小生”,这男孩子脂面红唇,润额漆发,一把龙剑在手,在闪闪灯火之下,分明的是倜傥若潘安,风雅赛宋玉,风流不羁傲骨临风,唏嘘间让人感觉恍若是谪仙临凡——

真真的是蓝采和在面前重生,韩湘子在此地降世。

——这几个人,她,亭子上面的女杀手,当然都是认识的。

尽管龙芝婵龙大人与楚萩逸,由于身着官服且灯光摇曳,因而她过了一小会儿才看了出来,但毕竟,她对于他们,其实可以说是极为熟悉的。

尽管,她现在只能是把自己的真实容颜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任何人也不可能看到,但是,每当她回到阳光之下,每每回到大庭广众之下,回到那个“正常”的世界里,她,毕竟还有着另一个身份,一个在暖暖阳光下过着正常的人间生活的“市民”。

“镇督将军”龙芝婵带着紫雨、楚萩逸两位下属以及数十名御林军巡游帝京,络雍镇虽然与帝京有着有着数十里的距离,但毕竟也是他们的巡游范围——尽管巡游次数上肯定是不如帝京那样频繁。但是,现在既然巡游到了这里,又恰恰地遇上了这种事情,焉能不管?!

“哼哼,如果我没认错,你——是简大衙内吧?请问,这对儿父女俩,他们——犯了什么法?你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欺压良善,你,意欲何为?”

“你是谁?”

简鹤上下打量了一下龙芝婵,撇着嘴,傲囔囔气鼓鼓地横着身子抱着臂膀,说道,“竟敢管起本大少爷的闲事来?我劝你该干嘛干嘛去,少在这里瞎搅和。否则,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大胆,这位乃是神麟府少卿、镇督将军龙芝婵龙大人,奉圣上之命巡游帝京至此,专门管辖帝京及周边市镇治安安防事宜,你竟敢这样和龙大人说话,难不成的还想蹲蹲神麟府的班房不成么?”

——一个威严的而凛凛的男音说道——来自于五品带刀护将楚萩逸。

“噢?你——就是龙芝婵、那位龙大人?”没想到简鹤竟然仗着坤王外甥的身份,而丝毫不把龙芝婵等人放在眼里,说起话来依旧是阴阳怪气,“好啊,来管我吧,明告诉你,络雍镇就是你简大少爷的天下,想怎么着,我就怎么着,今天,这个小妞么,我是要定了!”

“想要人,可以——只要,你能证明她是你府上的人,或者,她亲自卖身给了你——拿出卖身契来,本镇督大将军看看!只要看到他们父女俩亲手签字画押的卖身契,人,你们立刻带走。”

“没有!”

“那,你凭什么要带走这位姑娘?凭什么这位姑娘你就要定了?”

“他们在此卖唱,没有交纳官家税款!我,受当今坤王八千岁的委派,就要管。”

“噢?就算他们偷漏官家税款,这也该由税管司衙门来处置,而轮不到你简大少爷或者是坤王来过问吧?况且我天恩皇朝恩泽贫苦,雨露均沾,圣上皇爷早已颁布法令——贫寒卖唱,卖艺糊口者,一律免税,你简大少爷身为官家贵胄子弟,难道,还不知道这些么?”

“哼哼,就算如此,那又怎么着?!他们在此卖艺,不向本大爷交纳保护费,这,又该如何解释?天下人人都知道这络雍镇,是我简大少爷的保护范围!他们不交钱,我就有权带走他们的人!”

“是么,哟,我——怎么没听说,天下,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龙芝婵也是毫不让步,往前径跨了一步,双眼喷火,说道,“我,只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竟敢在天子脚下仗着势力私划地皮,明收保费,强取豪夺,欺男霸女,祸害一方,我朝早已明令禁止此种黑恶行径,你简大少爷就能跃居于国法王章之上,而无法无天么?”

龙芝婵一边言之凿凿地说着,一边步步紧逼,一双眸子死死地盯住简鹤,那气势,简直就要把这恶少瞬间烧成灰烬。

“哼哼,姓龙的,你少张狂,少在这儿和我上纲上线。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知道你么?别的不说,我问你,在童第学馆读书的时候,我姐姐简汶,是不是——死在你的手里?这笔账,我到现在还没找你算呢,你,竟然在此管起你家大爷的闲事来了!”

——瞬间,龙芝婵的眼前浮现出了那个会让她铭记一生的情形:

大山深处,悬崖绝壁之下,一棵横生出来的树杈,简汶挂在那里,恰似一颗孤零零的树叶,在无助的哀嚎求助,仿佛只要刮过一阵风,她就会掉下去。

龙芝婵骑在树根处,把一根棍子伸过去,简汶死死抓住了它,龙芝婵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往上拉,眼看简汶的一只脚已经上来了,而就在那一瞬间,那木棍却“咔吧”一声生生脆断,只听到一声惨叫,龙芝婵惊愕之中抬头向下面看去,却只有一件随风飘零的红色外套……

“哼哼,我,可以告诉你,令姐姐的死,我深表难过,也深表同情,当时,我确实在场,我,也完全尽力了,很遗憾没能把她救上来,不过,她的死却与我没有任何的关系——当然,信不信由你。你,如果认为这件事与我有什么干系,尽可以去有司衙门状告我……”

“少废话,这笔账暂且记下。远的先不说,我问你,今天这件事,你——想怎么办?”简鹤依旧是凶恶十足。

“好办,放了这父女俩,赔偿他们的损失,你,尽可以带着你们的人,立刻离开。”

“如果——我不想呢?”

“那,我就会让你这么办!”

“找死!一个小小的神麟府少卿,芝麻绿豆官,竟敢在坤王八千岁脚下撒野,竟敢在你家大少爷面前逞威!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小的们,与我——打!”

“是!”

数十名恶奴一声答应,晃动着马棒钢刀铁链钢鞭,凶神恶煞一般地围上来——在这络雍镇,他们还从来没有受到过任何的管束,也从来没有人敢于横来干涉他们的事情——哪怕任你是天王老子。他们身后是当今第一侯爷坤王八千岁,他们怕甚?!

“给——我——打!!”

怒火中烧的龙芝婵,咬紧了牙关,也是狠狠地、顿顿地冒出了这三个字。

早已经按捺不住的紫雨与楚萩逸,双脚一点,身体瞬间飞旋起来,恰似两只翩翩的蝴蝶,忽儿一下便落到恶奴们中间——

刀鞘剑鞘,此一刻已经是凌厉击出,一下便磕开了恶奴们手中的棍棒长刀,一顿凌厉的拳脚闪展开来,瞬间那杀招便是环击而出——

“啪!啪啪!啪啪!”

“嘭!嘭嘭!”

“砰砰砰!”

“当当当!”

“砰砰!”

“啪啪啪!”

“上啊,打死这些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御林军们呼喊着也冲上来了,双方缠斗在一起。

“啊——啊——”

很快,一片惊叫声中,恶奴们很快就倒下了一大片——他们绝不是两大护将以及御林军的对手。当然,并没有人死亡——谁,也绝对的不可以在这里轻易杀人。

“哼!算、算你狠,你、你等着,我,我去找我舅舅去——”

大少爷简鹤一看情势不妙,撒腿就要跑——

“嘭!”

一个红色的身影,火焰一般清凌凌高高一跃而起,轻飘飘跃过众人落到简鹤身后,顺势一脚,就把这恶少狠狠地踹翻在了地上——

正是神麟府四品带刀护将,紫雨姑娘。

“别动!”

紫雨用脚死死踩住他的后背,手中的剑鞘,也狠狠地抵在了这恶少的脖颈上。

——这恶少平时只是架鹰玩鸟,纸醉金迷,声色犬马,浑天噩地,潇洒快活,下面的事情,自有恶奴为其明火执仗为所欲为,何劳他亲自动手?因此几乎从不修武,更不修炼,而今却遇到了偏偏不吃素的“白面女判官”,他,岂不是瞬间就成了只会挨打的“白肉鸡”?!

“你、你们,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那恶少躺在那里,虽然没有彻底服软,但是也早就没有了刚才的威风与底气,歪过头来乜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龙芝婵,有气无力地说道。

“好办,赔偿这父女俩的损失,保证以后再不为非作歹,再不祸害一方,你们,马上就可以离开!”

“我们,又没有抢他们的钱……”

“你们欺负人家父女俩在先,又把他们挣来的钱全部打翻了在后,这损失,不由你简大少爷承担赔偿,谁来赔?”

“好,好吧,我这里有、有二百两银子的银票,算是,算是赔给他们了。”

他从腰间摸出银票,反手递过来。

“你还得保证,以后再也不仗势欺人,为非作歹!”

龙芝婵一把接过银票,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好好,我保证,我保证!”

龙芝婵用眼睛示意了一下紫雨,紫雨收起剑鞘,同时用脚向着那恶少的腰眼狠狠地踢了一脚——

“快滚吧,还不起来快滚!”

那简家大少爷从地上爬起来,几十名恶家奴们也已经你扶我架龇牙咧嘴的爬了起来,他们头也不回,穿过那络雍河桥上的长亭,一溜烟的跑掉了——

恰似一群斗败的鹌鹑,被咬得半死不活的癞皮狗。

“哈哈哈哈——”

老百姓们终于看到了这大快人心的一幕,不禁哄堂大笑,直至鼓起掌来。

龙芝婵来到那父女俩面前,把那银票递到了小女孩手里,柔声说道:

“小妹妹,这是那恶少赔偿给你们的损失费,你们收好钱,赶快离开这里,以后不要再卖唱了,也永远不要再到这里来。”

“是!谢谢,谢谢大人,谢谢恩人——”

“恩人啊,谢谢大恩人啊——”

老头与那姑娘跪在地上,一个劲的叩头致谢,涕泪横流。

紫雨与龙芝婵把他们拉了起来,父女俩一边道谢,一边很快收拾好了东西,揣好了那银票,匆匆地离开了这里,那瘦肖的身影很快就远远地消失在夜幕下的人流之中,不见了。

“嗯——”

龙芝婵轻轻舒了口气,点了点头——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件替天行道的好事,内心中感觉很是轻松而惬意,便向左右看了看——

左有紫雨,右是楚萩逸,后面的御林军,盔明甲亮,威武整洁。

镇督大将军龙芝婵便迈开脚步,稳稳地朝前走去——

步伐声传来,属下们都紧紧跟随着她,继续进行着他们的巡游。

两侧,老百姓们纷纷向着龙大人稽首示意,有的还喝彩鼓掌。

神麟府少卿龙大人,不禁频频的向着两侧摆手致意。

那巡查的队伍很快穿过桥上的长亭,也一点点的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看不见了。

长亭之上,那蒙面女杀手目睹了这一切,不禁也暗暗点了点头,随即,她又向钟鼓楼的方向看去——二更鼓已响过了少半个时辰,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

她便从长亭之上清凌凌一跃而起,一下落在了旁边的树上,紧接着轻飘飘几个跃动,很快那身形就隐匿在那浓浓的黑暗之中,不见了踪迹。

桥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繁华依旧。

亭下,嬉笑声再度传来——享受着春日朗逸时光的人们,依旧是兴致正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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