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尸鸟
今日尸鸟的伤还没养好，灵力似有所感，出门一看，好家伙，那只长大的凤凰就坐在它门前的石头上等着它呢。
君邪见它探了个脑袋出来，笑着和它打了招呼：“尸鸟，多有缘呐，这是我们第二次见。”
“你是天地死邪之气所化，当年众凤种抢夺凤凰之位的时候，你才刚化形呢。”
“怎么，吃了钦原后，就真以为自己能耐了。”
像这种抢夺名号的大事，小凤凰虽然并未亲历，却能从血脉的传承中窥知一二。
尸鸟看她年纪尚小，就以为她好欺负，那还真是打错算盘了。
尸鸟明明是没有生命的，但此刻却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下一秒，就听小凤凰道：“正巧，我正嫌凤凰火不够毒呢，不想今日你就给我送来了。“
尸鸟气息一哽，仰天长啸！
燕昭站在君邪身后毫无防备，但毕竟是武修，被这么一吼，耳朵没坏，就是流了点小血。
它这一嗓子属实够用力的，境界低的人听了，非得直接晕过去才行。
它倒也没指望能吓到凤凰，只是想给自己留出逃跑的时间。
若是全盛时期打一场未尝不可，可它伤势未愈，这小丫头看着倒很精神！
念头一闪而过，它拍拍翅膀，掀起一片毒雾，并以此为遮掩，飞快缩小，从洞穴缝隙蹿了出去。
然而这边君邪见它跑了，随手支起一张结界隔绝毒雾后，另一只手指尖一收，一张雷电织成的网便落到了她手里。
网中，被电灼伤的尸鸟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气。
燕昭分神看了一眼，心道她不会真想吃这个黑乎乎绿油油的不明物体吧？
君邪可不管她怎么想的，盯了半天就要从鸟腿下手……
“丫头……吓吓得了。”
领地边界，一个黑漆漆的影子无奈劝道：“我可不想为了争夺这片地盘和它们大打出手。”
此刻燕昭的耳朵还有些不好使，没听见这话。
她看见君邪停下没动，立刻松了口气。
“不吃可以，拿点别的来换。”
君邪支着脑袋，仿佛就等它开口。
“哼，凤凰一族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小怪物。”
它们这些自视清高的兽向来不把人类的珠宝当宝，可要说什么灵器灵符，它也拿不出来。
于是它扔出一个瓷瓶道：“起死回生的灵药，你虽不需要它，但总要为身边人备上。这可是我主人留下的最后一瓶药了……”
说着，它又长叹一声：“哎……不知他是否转世投胎了。”
它眼珠一动，乐了：“不如丫头你替我走这一趟？”
兽林中的兽，大多都是来养老的，年纪都大了，不爱出门，使唤人倒是毫不含糊。
“我主人曾经可是绝冠天下的药师，他虽然长得丑了点，个子矮了点，人傻了点，但心肠不坏……”
“我记得可清楚了，当时，有一个村里的人染上了瘟疫，其他药师都束手无策，也不肯进入查探，只有我主人不害怕，带着一个小药箱——啊，没带我——他进去只半月，就把瘟疫解决了！厉害吧！”
“他生来便与药为伍，转世后大概亦是如此，你若找到他，别说一个起死回生丸，就是压制凤凰火的药也能给你做出来。”
“怎么样怎么样，心动了吗？”
君邪指尖在下巴轻点，全当听了个故事：“我做事全凭心情，而我现在，心情很好。”
“那……”它眼前一亮 觉得此事稳了。
可君邪却冲着它笑了笑：“比起我亲自去寻，我更像看你求而不得的样子。”
“想见你主人的转世？那便自己走出这秘境去看看吧。”
说完，也不管它有没有生气，拍拍裤腿拉过燕昭：”再会了，老东西~”
话落，她先前坐的石头上，空留了只被网住的尸鸟……还是被拔了毛的。
怪不得它说这小凤凰怎么乖乖在听它唠叨，原来是正悄悄拔人毛呢！
尸鸟在网里，已经无力动弹，它把自己抱成个球，只觉得脸都丢尽了。
回到武院，君邪把瓶子塞到燕昭怀里。
燕昭这时候耳朵好了一些，能听个大概了。
“给我做什么？”
“这药我用不到，权当是给你的见面礼了。你若是过意不去，等我走后，同我一道便是。”
燕昭愣了愣：“我和你？去你家吗？”
牵红线的大计，要从现在就开始实施！
君邪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还没开口，忽然瞥见远处一个人影。
燕昭正等着她回话，再一眨眼，却看见和她同高的少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三四岁才到她膝盖的小孩。
那小孩抬起脑袋，甜甜地冲她一笑叫道：“麻麻。”
武院弟子才刚走过来，乍一听这称呼，错愕地看了过来。
诱拐小凤凰，算不算犯规？
……
今夜，君邪做了个梦。
梦里，尸山血海，人间乱成一片，天上，遮天蔽日的神鸟们纷纷吐着火焰，黑夜宛若白昼，在那一时期，根本没有日夜之分。
它从血海中醒来，看见一只像蜜蜂的家伙掉下来。
它刚化形，急需灵力维持形体，于是它不顾蜜蜂的挣扎，将那毒刺也嚼碎了咽下。
它抬头，看着天上最耀眼的晨光，多希望自己也和“她”一样美丽。
可等它缓过神来的时候，那些毒像是诅咒，让它艳丽的羽毛变成了漆黑的墨色，在黑夜中闪烁着绿油油的光。
“她”似乎注意到了自尸体中诞生的灵，没有任何话语，“她”将“太阳”掷了下来。
大地瞬间陷入一片火海，它忍受这煎熬，七天七夜，不曾停息。
直到“太阳”重新飞回天上，落回死海，它才得以喘歇。
它的冥火是死亡的馈赠，也是“她”无意间给予的力量。
那是它用一生仰望的光，又怎会背叛？
［兽林］
君邪站在尸鸟的洞穴前，那只小鸟浑身赤裸，被一根枯枝从后背插入心脏，钉死在石壁上。
枯枝锁住了它的灵，令它的意识无法回归无妄海，便只能留在人间被恶意侵蚀，人不人，鬼不鬼。
她感受着石壁上残留的温度，毒气腐蚀着她白玉般的指尖，亦如曾经，它受尽火海的折磨。
良久，她低低地笑出了声。
声音中带着阴森的凉意，让人不寒而栗。
兽林中的兽类也在一刻躁动起来。
宋导师是第一个醒来的，他急忙披上外袍，提着灯笼走出院门。
悠然夜色下，一个火红的身影款款而来。
金色的兽瞳在他身上扫过，落在他身后，那朱红的钟楼。
一路走来，她脚下开出绚丽的花，花道两边，成百上千只妖兽在白色的雾气中睁开了眼。
它们静默着，注视凤凰怀里，那只最幼小的鸟儿。
紫色的雷电随着她前进，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那是一种人类看不懂的语言，诉说着这只小鸟的一生。
“能不能坚持下来，看它造化。”
“眼下时局动荡，凤凰初生，我无力护下所有，只希望它能拥有自保的能力。”
“万物有灵，即便是它们，也有资格活着。”
这不是君邪的情感，是凤凰血脉中的沉淀，是“她“面对那场灾难时，深深的的无力感。
“咚——”学院的钟塔蓦然敲响。
赶来的诸位老师一个个为她们让出了路。
“咚——”这钟声不似平常那般空灵，在一片黑暗中，显得尤为沉重。
“咚——”努力了一天的学子们好似听到了什么，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只能沉入更深的梦。
“咚——”以学监为守的老师们换上白袍，加入了这场沉默的葬礼。
……
“咚——”第十三声钟鸣的余响中，凤凰展开了翅膀，瑰丽的火焰包裹住小鸟的尸身，将它与生俱来的业障与令它痛苦一生的毒，燃烧殆尽。
最后，死寂的学院上空，一声凤鸣响彻云霄。
——我希望万物生灵……都能活着。
……
这一日，兽林迎来了一个小小的生命。
这小孩样貌丑陋，灵力低微，只那一身的毒和不停炙烤着它的灵的火焰能稍微看得过去。
它所到之处，瘟疫与死亡会收割整片土地的灵魂，这等罪孽，永远与它同在。
也不知它是从哪里知晓了进入明珏的方法。
这里灵气充沛，可以帮它压制它的本能。
世人皆传妖兽之凶猛，却不知它们亦性本温柔。
兽林中的妖兽们看它可怜，便给它分了一片地方。
它一直以来安分守己，因深知自己的毒会感染周围的灵，所以从不曾见它从洞穴中走出。
只那一次，是个例外。
凤凰的气息让它眷恋，它只是想看一看，“她“的后代是什么样子。
若知晓迈出这一步会令它生不如死，不知它还是否愿意前行。
……
“尸鸟与普通妖兽不同，它乃自然之灵所化，万中无一！自然之灵只有随灵气消长更迭之理，哪里见过有人能将其杀死！？？”
“封印已然松动，我们必须彻底毁掉它们！”
“说的轻巧，若真的有办法，我又怎会被困在此地百年之久！”
“你以为老子想被困在这里吗！什么天下道义！去他娘的道义！老子被囚禁了万年，结果还不是一样！屁用没有！”
“不如就放出来吧，后世的劫，就交由他们自己去挡……”
“放屁！现在放弃，岂不是功亏一篑！”
“那你说怎么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
“事情已经在好转，学院里的学生不也越来越多？”
“那群毛头小子能抵几个用！一个两个十年不到就再也不回来了……最有良心的那个，现在也要走了吧。”
“那是他们的自由，难道你想让他们像我们这样，被困一生吗？”
“要我说，这是个机会……”
“……”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因为大家都懂，他指的是什么。
“凤凰也许是唯一能与之匹敌的存在了。”
“我们当年的犹豫等来了什么？大家还记得吗？”
“凤凰一族，一个都没留下……”
“现在，在我们面前只有这一个选择了！”
“……”
一片沉默中，有人发出了质疑。
“凤凰翎已经没了，若是失败……这世间就真的再无一只凤凰了！”
那人沉默了一会，反问道：
“一个种族与天下万家，孰轻孰重？”
……
“哈哈，”微弱的光线下，君邪坐在案前，金色的兽瞳亮晶晶的，静静听他们讨论，“答案显而易见，不是吗？”
“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也别演戏了，都是一把老骨头喽，一个没控住把自己演死了可怎么办啊。”
她舌尖抵在牙槽上，将藏起来的一堆糖果卷进咽喉。
她一松口，众人便知，这是同意了。
有的人嘴上不忍，但心里也清楚，除了牺牲这个孩子，还能怎么办呢？
凤凰火不会熄灭，而只要火种不灭，凤凰就是不死之身。
……
……
……
那如果……把火种挖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