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嫁衣惩罚
胡姬的话让郁离沉默了许久,那个吸走胡姬精气又利用她的样子杀人的人,不是元姬,也不是玉卮,那就只能是那个从引魂灯离开的人。
她占了旁人的身躯,这么快就为她送上了一份大礼。
沉默了片刻,郁离又朝站在另一侧惴惴不安的幼姜看去,“娘子可认识一个样貌周正的郎君?我瞧他那样子,也是死了几年了。”
幼姜一愣,她还以为郁离会问起她为什么不听话从七月居出来。
但只是片刻,幼姜便坚定地摇头,“不曾认识什么郎君,奴家年少随爷娘从蜀中到许州,后来才定居东都,之后不过年余就同白家五郎定亲,哪里有什么机会认识什么郎君。”
幼姜心想,何况还是样貌周正的郎君,她出身商贾,哪个样貌周正的郎君不是去搏一搏士族贵女,哪怕是微末旁支家的女郎的青眼?
郁离闻言呼出一口浊气,“我知道了。”
郁离很肯定,现在再寻那阴灵,必然是寻不到的,他的作用一开始就是将她引到淳和坊,让她知道白家的古怪。
她虽然气愤,却也无奈,如今才知道从一开始便是被人引着往坑里跳,晚了。
“哟喂,什么情况?”
郁离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一转头看见一身茶色儒裙的孟婆闲闲地立在不远处,嘴上问怎么回事,眼睛里却都是了然。
“如你所见。”
郁离没心情同她在言语上绕弯子,抬手捏了捏眉心,一脸的烦躁。
两京士族贵女不计其数,她如何从那些人中找出户籍口中的人呢?
孟婆一挥手,几个阴差很快便从地下钻了出来,动作麻利地将白家二十多个茫然无措的阴魂引渡到了冥府。
“一下子这么多人,你可要有个心理准备。”
孟婆同情地拍了拍郁离的肩膀,“这一趟哪怕一年寿数也没拿到,还真是亏大了呢。”
郁离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她怎么觉得孟婆有种幸灾乐祸的情绪在蔓延?
“哦,对了,冥王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做了个决定,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留下最后一句,孟婆便跟着阴差一道回了冥府。
郁离站在原地,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但她又不知道这个不好的预感究竟能有多不好。
“走吧,闹出这么大动静,巡城的将士很快会发现,咱们不适合卷进这种灭门的命案里。”郁离朝孟极招了招手,后者一跃到了她的臂弯间,转身消失在了白家宅子里。
老道士揉了揉自己的老腰,嘀咕了句不知道尊老爱幼,也转身跃出了白家宅子,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一夜之间,刚刚风生水起的白家全部惨死,上上下下包括仆役无一人生还。
这是东都近些年来最轰动的命案,连禁中的圣人和天后都知道了,一时间东都对此事的讨论几乎盖过了所有茶余饭后的闲话。
坐在七月居门前,郁离撑着下巴,听到隔壁街上一位嗓门极大的妇人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白家那般惨死的样子,肯定是招了什么邪了,还说她家远房亲戚家的侄子的媳妇被叫去了白家查验,亲眼看见从白宅角落里挖出了白骨,那白家铁定不是无辜的。
诸如此类传言数不胜数,且越传越玄乎,听闻连老道士都被叫去了禁中询问,至于说了什么,郁离没兴趣知道。
“阿离,冥府那边怎么说?”
孟极端了一碟子果子坐到郁离身旁,没打算递给她,抬手往自己的嘴里先塞了半块。
郁离哪里需要它客气,伸手拿了一块咬了一口,吃不出什么味道,但比刚才心情好了些。
“还没消息,但以孟婆的性子,她不会无缘无故告诉我冥王做了个需要我有心理准备的决定。”
她换了只手撑下巴,“阿月已经在仔细排查所有在东都的士族贵女,只是东都士族虽然不如长安那般多得如过江之鲫,也不在少数,一个个排查尚需要时间。”
孟极哦了一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那件嫁衣的来历已经查清楚了,还真是巧得很,跟那位同咱们抢怀梦草的小道士带着拐弯儿的关系。”
“哦?”郁离侧头看了眼孟极,“难不成那嫁衣是小道士的亲辈所制?”
孟极给了郁离一个白眼,“联系前因后果,也不可能是那小道士的亲辈所制,有点脑子,行不?”
“有脑子就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人啊,该谦虚的时候就要谦虚起来。”郁离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模样。
“你不是人。”
孟极很诚实的说道。
郁离抿唇,“说还是不说?”
“说。”
孟极在凡间生活的不算久,起码对于它这种神兽而言,这几十年实在不算什么,但跟着郁离把凡人的识时务倒是学的很通透,所以它才肯低头跟在郁离身边。
白家那件特殊的嫁衣其实早在七年前就已经制好了,当年白家阿郎去长安便是为了那件嫁衣。
孟极又拿了一个果子放进嘴里,咽下去之后才慢悠悠的继续说道:“制作嫁衣的人就是之前秦娘子说的那位制衣大家,她七年前制作完那件嫁衣之后就不再给人制衣了。”
郁离抬头想了想,方才想起来之前秦白月说的那个人好像是唐娘子。
“可这跟小道士有什么关系?”
郁离去拿果子的手没停过,也许是因为甜食入口,脑子就转得比较慢了。
“唐娘子和小道士的师父是故交,小道士要去的鬼草就是给那位唐娘子用的。”
孟极眼见着碟子里的果子没剩下几个,干脆直接移到了自己身侧,“由此看来,唐娘子应该在制作或者做完嫁衣之后就知道了衣裳的特殊,这才会愧疚难熬,以至于成了心病。”
“哦,竟还有这层渊源。”
郁离下意识伸手去拿果子,却没看见碟子,悻悻地收回了手,“可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老道士还是秦白月告诉你的?”
左右不可能是去长安的时候查到的,否则后头也不会同她一起往坑里跳。
孟极把碟子里最后一个果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夸赞了郁离一句聪明,然后又含糊不清地说出了秦白月的名字。
“她上次说出这件事后就着人去长安细查了,好不容易才查到了始末,只可惜晚了一步,咱们还是中计了。”
秦白月对此十分在意,所以知道背后设局的是伪装成士族贵女的女妖后,立刻派了人去仔细观察,那模样比她经营自家生意都上心。
“我猜猜,唐娘子之所以给白家制作那件嫁衣,是不是同她当年和离有关?”听秦白月之前的说辞,唐娘子当年和离颇费了些周折。
好些年都不曾答应的事,那户商贾却突然松了口,不会完全没有原因。
“这回聪明了,秦娘子查到了白家阿郎当年私下去拜会过那户商贾,后来才去找了唐娘子,之后没多久唐娘子便闭门谢客开始制衣,再然后就是和离。”
孟极不如秦白月会讲故事,将那段往事说得比茶肆里的说书人还引人入胜,它能讲给郁离的,自然都是简单直白的事实。
“所以我不仅被人算计了,还傻了吧唧地给帮凶送了解忧的鬼草,我还真是胸怀宽广、仁善和煦呢。”
郁离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她这些年看来是过得太舒坦了,忘了大宅外也有防不胜防的尔虞我诈,竟被人这么算计了去。
“你不亏,若是七八年前就布局,咱们被算计也说得过去。”
孟极心态很好,左右它没什么损失。
“如果冥王的决定不伤筋动骨的话,我也觉得可以认栽。”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她已经不是当年的王氏女,有些事情不会一忍再忍,尤其是被人家按着脑袋呛了两次。
坐到夕阳西下,郁离才起身拍了拍裙摆,“走吧,今晚肯定能等到冥王的决定,要再不来,那我就当此事就此揭过了。”
她打了个哈欠,看了眼矮桌,稍一迟疑,脚下一转径直爬上了胡床。
冥王的决定郁离没有等太久,约莫夜色沉下的时候,她跟前就出现了一张白纸,纸上清晰地写着一行字,看得郁离血气翻涌,差点就要忍不住想要冲回冥府当场指着冥王的鼻子骂。
但她忍住了,因为她如今是那个在人屋檐下的人,别说是冥王,就是孟婆她都只是嘴上偶尔说说,她和这些真正意义上的鬼神不一样,这一点她从未忘记过。
趴在一角蜷缩成一团的孟极在白纸出现的时候就醒了,低低叫了一声,信步走到郁离手边问道:“写了什么?”
它转头去地看的时候那纸已经渐渐散去,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寿字。
郁离仰天长叹,“二十多人的横死,那老东西全算在了我头上,他让我用过往积攒的全部寿数弥补。”
她抬起胳膊搭在了脑袋上,“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还不如自己吃了的好。”
“全部?这......这也太狠了吧。”
孟极没料到冥王的决定会是这个,况且白家的事同他们其实关系不大,这么惩罚郁离,是不是太过了?
“对,全部。”
有气无力的再叹一声,郁离缓缓侧身躺好,一双眼睛在货架上漫无目的的转了一圈,“这份大礼我收下了,不管她们究竟什么目的,这么一而再的算计我,泥人也忍不了。”
话说的如同梦呓,话里的意思却不是,郁离是要和那些人杠上了。
孟极舔了舔爪子,“只是我们还不知道她们如今身在何处,还有她是谁?”
“玉卮和元姬好找,但那个人如今是何模样都不知道,防不胜防。”
郁离已经在心里给自己提了醒,自今日起,往后无论怎样的生意,她都得万分小心。
那些寿数本就来之不易,可经不起一次次的被冥王克扣。
顿了顿,她又道:“无论如何白家和嫁衣这件事算是过去了,至于嫁衣如何处置......”
想了半晌,郁离干脆坐起身走下胡床,那件嫁衣还被放在矮桌一侧,上头的丝线在烛光下有淡淡的光泽,甚是好看。
郁离的手在嫁衣上抚了抚,这么好的嫁衣,却被用来杀人,实在可惜了。
“烧了吧。”孟极迈着悠闲的步子蹲到矮桌一侧,世间除了神族的玉蚕,没有什么蚕丝是一把火解决不了的。
“也好,这东西不能落到外面。”
郁离一把抓起方才还觉得可惜的嫁衣,另一只手在空地上轻轻一挥,一只火盆便出现在了地上。
她将嫁衣随手扔了进去,原本无火的火盆在嫁衣落下的瞬间突然火光一闪,那身出自唐娘子之手的嫁衣在盆中一点点化为灰烬。
郁离和孟极站在一旁,直到盆中火光消失,郁离才伸了个懒腰转身重新躺回到胡床上。
经此一事,她之前多年所有的努力就只换了手上鬼王链轻一些、自由一些,其余似乎什么都没得到。
不管她是想让自己脑子里被云雾半遮半掩记忆复苏,还是救回青竹妖,那些寿数都是关键。
可现在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对了!”
郁离突然一下子坐了起来,把刚要跳上胡床的孟极给吓得一个趔趄,一只爪子扑空,整个滚到了地上。
“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孟极从地上爬起来,满毛茸茸的脸上全是不高兴。
“还有血蚕,城隍同我说过,蚕退粉和地心泉水可以让青竹长的茂盛些。”
郁离摸到了腰间的荷包,里头那只血蚕还在,只要稍稍用点手段,蚕退粉不成问题,至于地心泉水......
马上就是七月十五了,到时候她就能进去地心取一些泉水来用。
“呃......容我提醒你一句,你是不是忘了告诉城隍一声,他手底下那些小妖......”
郁离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她能说她完全把这件事给忘了吗?
可不告知一声又觉得不合适,毕竟人家还给她出主意养竹子不是。
“现在传书应该不晚,对吧。”
“应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