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庶子又如何
第七十章
一群穿着官服的衙差，将驼铃商队拦了下来，扎木耳和李叔正在和领头的衙差在说话。
李叔作揖：“官爷，我们可是正经商人啊。”
带头的衙差官腔十足：“例行检查，让马车里的人下来，身份文牒拿出来。”
这一队衙差约七八人，其中有一个人手里还拿着一张画像，在一个个对比商队的人员。
李叔来到马车旁，杜若已经先行拉开了帘子，李叔看了看杜若和陆离了脸，张了张嘴改了口：“公子，有官差检查。”
杜若跳下马车做了个揖，从怀中掏出身份文牒（鬼手陈的又一杰作）：“官爷请看。”
衙差拿起身份文牒查看一番，趁此机会，杜若斜眼瞟了一下衙差手里的画像。
果然，是陆离的画像。
看来杀手很谨慎，顺水至下游未曾找到尸首，便又设置了重重关卡。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衙差确认身份文牒后，又指着马车里的人问道：
“里面是谁？为何不下车？”
杜若掀开帘子，陆离正剧烈地咳嗽，神色蜡黄消瘦，看起来就像个病痨鬼。
杜若掏出另一个假的身份文牒：“官爷，这是我家中大哥，他有肺痨，这次也是特地带他去上京寻访名医，您避着点，他这病啊，会传染……”
官爷一瞧这陆离蜡黄的脸色，又看他咳得如此厉害，赶紧后退了一步：“快走快走！”
那边厢，其他的衙差已经查过了西域客商的通关文牒，也比对过脸，无任何异样，便挥手让商队通过。
杜若上了马车，又迅速放下了卷帘，手心已微微沁出了冷汗。
陆离反倒神色自若，气定神闲地端着杯子啜饮着茶水，杜若看他这副样子不由得来气：“是做了采花贼还是江洋大盗？都出动官差了。”
“你信吗？”
杜若冷哼了一声：“那你得罪的人可来头不小。”
陆离讶异，笑得异常开心：“你信我？！”
她与陆离虽说未曾打过几回照面，可好坏还是能分得清的，她信陆离。
幸好她够机灵，提前做了准备，否则此时便遮掩不过了。
杜若看他笑得如此没心没肺的样子，皱起了眉：“下这么重的手，还能差使官府，你还能笑得出来？”
陆离：“不怕，我是肺痨鬼，我怕什么。”
杜若：“你……”
陆离眼眉之间满满笑意，“好啦，别生气了！”
杜若干脆侧过脸去，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陆离噗呲笑出声，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了几块东西递到杜若的眼前：“给。”
“这是什么？”
“饴糖，你尝尝。”
杜若小心翼翼地取了其中一小块，塞进了嘴里，细细咀嚼：“好甜。”
“小的时候，我特别喜欢吃糖，因为日子过得太苦了。”
陆离眼神飘忽，似乎陷入了回忆。
“我爹有好几房妻妾，生了几个儿子，我是其中之一。但是家产只能有一个儿子可以继承，所以，有人视我为眼中钉。”
杜若愣了，“那你娘是……”
陆离自嘲：“我娘是妾，还是最不受宠的一个妾室。不过，也正因为她不受宠，我这个儿子，才能活到现在。”
“你是庶子？！”
陆离张了张嘴又点了点头，心想，这么说也没错。
大户人家妻妾成群，内里的勾心斗角可一点不输给话本子里的剧情，庶出便是天生低人一等，再加上不受宠，他的日子可想而知又多难。
原来，陆离小的时候，活得那么辛苦！
杜若瞬间觉得嘴里的糖，一点都不甜了，甚至，有点心酸。
“你也吃。”
杜若拿起一颗饴糖，递到陆离跟前，陆离愣了几秒。
随即，他张嘴将糖含入口中，杜若的指尖从他的唇瓣划过，无名的悸动在心湖荡漾。
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瞬间马车里陷入沉默。
杜若：我刚刚是在做什么，我真是疯了。我应该递给他，让他自己拿？
陆离：她这是心疼我？……
气氛陷入诡异，陆离主动开口打破这僵局：“想要害我的，是另一个最受宠的姨娘，她也有一个儿子。”
杜若抬眼，浓睫大眼扑闪着：“难道你嫡母没有儿子？”
“她唯一的儿子去年病死了，所以另一个姨娘的心就开始蠢蠢欲动。”
杜若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本来嫡子在，家业毫无疑问都是他的；可嫡子夭折，庶子人人都便都有了机会，陆离活着便是另一个姨娘的威胁。
杜若觉得似乎有些不对：“你母亲出自骆家，骆家怎么会送女儿去做妾呢？”
陆离心里咯噔了一下，好聪慧的丫头！
“额，骆家，也不是一直都如此富贵的。正巧那些年骆家遭难，我外祖父为了保住家业，便牺牲了我母亲……”
“女子便不是人？！要紧关头便推女儿出去……”
杜若气得有些说不出话，同样作为女子，她心疼陆离的母亲。
女子为人妾室，在这个朝代就如同奴才，可以随意由主母处置不说，就算是受宠，也改变不了子女庶出的命运。
一日为妾，便是终身抬不起头。
骆家堂堂大户人家，竟然做得出这样的事！一时间，杜若对骆家，甚至骆子楚都没了好感。
陆离像是猜中她的心思，解释道：“此事与我小舅舅无关，他当时极力反对，可年纪尚小，无人理会他。”
杜若瞧了眼陆离：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你怎么知道我在骂骆子楚？！
陆离对她笑了笑，似乎对她的腹诽了如指掌，他继续说道：
“婚后我娘过得很辛苦，很早就过世了。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我娘当初其实已经有了倾慕的人。”
心有所爱，却另嫁他人。
这，怎么看，都是一场悲剧啊。
杜若不知该如何安慰陆离，她只觉得唏嘘。
在这时代，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唯独不可顺自己的心意，过自己想要的一生。
“你想她吗？”杜若轻声问道。
“想。”
陆离点头：“如果我能早一点长大，她就能少受一分罪！可惜……”
可惜，她没有熬过来，早早撒手人寰，结束这痛苦的一生，只留他一人在这世上，如行尸走肉一般。
杜若情不自禁地拍了拍陆离的手以示安慰，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过去不可追，未来不可知；我们能做的，唯有把握当下。”
陆离若有所思地瞧着杜若，她也不怯，二人四目相对。
陆离扯起嘴角，笑意中带着疑惑：这小丫头，哪里学来的这么多人生感悟？
“对，把握当下，向前看。”
杜若看着陆离笑了，自己也笑了，如春日般明媚、温柔。
庶子又如何？庶子，难道就不能拼出自己的一番天地？
她相信陆离，会有自己的人生。
就如同她相信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