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命运的价码

更深露重，驿馆下榻之处依旧灯火通明。

杜若与成安王席地而坐，比起往日，面容愈加平静。

“王叔，您放心。我不会嫁给大王的。”

成安王有些许狐疑：“你不想做天狼国后？”

杜若摇了摇头，神情有些冷然：“不，他值得更好的女子。”

“王叔，明日和谈结束后，我会依照您的吩咐行事。您宫宴后可有法子，能让大王昏睡几日，带他回国？”

成安王想了想，从袖袍中掏出了另一个玉瓶。

“这个，只需一点掺入茶水之中，瞬间化为无形，可让他安静地睡上几日。但是，大王素来疑心甚重，对宫中巫医之药也非常了解……只怕不易。”

“王叔，不妨……让我试试？”

“好。他对你倒是没有戒心。王叔希望你能遵守诺言。定北将军不死，和谈便不作数。”

杜若点了点头：“我懂。我一定会照做。”

成安王语中带着安慰：“等大王婚事定了后，王叔再将你从楼兰接回来。”

杜若：“一切听凭王叔安排。”

成安王笑意浮在脸上，胜利似乎就在他眼前召唤。

次日的和谈，相当顺利。

大梁有盛世大国的风范，通过这几年与西域诸邻国的通商互市，促进了边境贸易的繁荣和边防的稳固，深知互市的利处。

因此，对天狼此次的和谈提出的请求条款，几乎都无异议。

而枭天翊这方，本身最大的顾虑，便是成安王等一众老臣的阻拦。

但如今成安王身先士卒成为和谈使臣，最大的阻力消失，和谈自然推进更快。

双方使臣愉快地签订了互市的国书，两国缔结友好盟约。

齐元昊和枭天翊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边境连年屯兵备战，对于彼此国力来说，都是一笔巨大的消耗。

天狼国本就是游牧部落，国土扩张之后，没有稳定的民生，国家便难以稳固。

而大梁国土广阔，东南西北皆有邻国环绕，西北若有战事起，其他方位的邻国便虎视眈眈。若能以和平贸易形式与邻国共存，百姓也能安居乐业，何乐而不为？

通商互市保持和平，对于两国来说，都是最好的出路。

……

夜幕落下，华灯盏盏。

宫宴正式在驿馆的花厅开启，这里早已幔帐高悬，一片灯火辉煌。

管弦丝竹，莺歌燕舞，让天狼众使臣在华美的歌舞之中，领略盛世大梁的魅力。

天狼国主携思忆郡主与众使臣落座，双方频频举杯庆贺通商盟约的落成。

颜屹安和齐元喆二人，对于这位传闻中的思忆郡主颇为好奇。

西域果真出美女！

饶是面纱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都已让人惊艳，更不要说那面纱后的绝世容颜。

难怪这几年的传言，说这位郡主深得枭天翊的宠爱和呵护，所求无有不应。

英雄难过美人关！

只是，这位思忆郡主的身姿，倒颇有几分似故人。

齐元喆念及杜若，心中不胜唏嘘。

思忆郡主似乎不胜酒力，未饮几杯便觉头疼，提前离了席。

阿息陪着她慢慢地往回走。

按照成安王的计划，在这一段回程的路上，定北将军自然会派人私下联络她。

杜若曾问道：“王叔何以会如此肯定他会派人来？”

成安王却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明言，只含糊了一句：“你日后便知道了。”

果然，在阿息故意掉落东西，四处寻找之时，回廊一个婢女，飞快地塞了一张字条，在杜若的手中。

“子时，花厅，你想找回记忆吗？”

杜若飞速将字条藏进了袖口，轻轻地唤了一句阿息。

阿息领会她的意思，知道已接上了头，便又紧紧跟了上去。

……

杜若回到房中没多久，枭天翊后脚便跟来了。

阿息眼神复杂地望向他，默默退至门外。

杜若深深望着他，烛火将她的眼睛照得分外明亮：“王兄怎的来了？”

“我放心不下，特地来看看你。头疼可好些了？”

枭天翊眼中尽是关切，顺势又摸上了她的额头：“还好，快躺下歇息。”

杜若将他的大手从额头轻轻拉了下来：

“不妨事。倒是王兄今日高兴连饮了数杯，中原的酒烈，你可会头痛？”

枭天翊咧开嘴，笑得开怀：“咱们大漠的酒更烈！中原的酒算什么，跟水似的。”

今日通商互市大事已定，明日他们便可启程回国。

阿忆又应承了婚事。

双喜临门，他怎能不开心。

杜若一脸嗔怪，从茶壶之中为他倒了一杯水递给了他：“明日不是要回程吗？还是喝点茶水，解解酒才好。”

枭天翊心中遍布暖意：“还是阿忆心疼我。日后，不要叫我王兄……”

他一口便将茶盏里的水饮尽，放下后认真说道：“喊我阿萧……”

杜若眉眼弯弯：“阿萧哥哥……”

枭天翊喉间一动，眼神变得温热：“阿忆，有你在身旁，我才像有了家。从小我……”

他晃了晃脑袋：“今日这酒，的确有些上头。”

杜若有些担忧地看着他：“要不，再饮一杯茶水醒醒酒？”

枭天翊点了点头，感觉浓浓的睡意袭来，头越发地重。

许是今日太过开怀，宫宴上的确喝了不少。

他接过茶盏，又连饮几杯茶水，眼眸时刻温情地看向杜若。

渐渐地，杜若的脸在灯火的映照下，变成了重影。

“阿若……”

枭天翊趴在了桌子上，沉沉地睡着了。

杜若轻轻地抚摸枭天翊的额头，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歉意。

阿萧，再见了！

阿息无声地进来，杜若望着她，点了点头。

“阿勒，主子喝醉了，你快带主子回房歇息吧。”

阿勒在屋外，愣愣地点了点头：“主子今日是太高兴了吧，怎的竟喝多了？”

杜若望着主仆两人踉跄离去的背影，目光怅然而孤寂。

命运在相遇的那一刻，便已暗中标好了价码。

枭天翊给她的，是她永远都还不起的。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帮他抵御一切阻力达成通商互市。

让天狼的子民能如周边诸国的百姓一样，四季有收成，岁岁得安乐。

天狼与大梁，永远不要再有战争。

靠近子时，万籁俱静。

“主子，前头的宴席散了许久，我们该动身了。”

阿息有些不耐，开口催促道。

杜若换好了轻便的衣袍，将随身包袱理了出来，交予阿息。

“半个时辰后，在后门马房等我。”

阿息隐在黑暗的角落点了点头，神情晦暗不明。

杜若与她一起穿梭在回廊，来到了花厅。

阿息从袖子里掏出那瓶标着赤莲花的瓷瓶递给了杜若，便悄然退下。

杜若攥着瓷瓶的手，微微颤抖。

偌大的厅内，如今空空荡荡。

宫宴散去，侍从们手脚麻利，没多久便整理得干干净净，仿佛几个时辰前的喧闹，根本不存在。

借着一角的油灯，杜若望见了齐元昊的身影。

他就像暗夜里的星辰，只是站着，也足够耀眼。

如光，照耀着她，一步步地向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