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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大梁,烂了

齐元昊下了朝,心事重重,比前些日子又憔悴了不少。

杜若为他解下朝服,又端了一碗参汤递给了他:

“这几日你都睡得不好,快喝了,补补气。”

齐元昊重重锤了捶书案:“佛楼坍塌,今日去现场才知,里头掺的全是海沙!工部这群畜生,真是胆大妄为!”

杜若垂下眼睑,心里难受得很:“今日上午我和半夏带着药馆的大夫都去了,那些被压在佛楼下的香客……太无辜了!”

佛楼坍塌现场,惨不忍睹。

被压在最底下的四五个人,救出来时已经没有了气息,几乎被压成肉饼;还有数十名的香客,不是断手便是断脚,受伤程度不一。

在普度众生的佛楼之下,竟发生如此血腥的惨事,让万千信众肝胆俱裂,直斥官员贪腐败坏佛祖威名。

一时,民愤滔天。

齐元昊握住她冰凉的手,不忍她受这些刺激:“这些事让小白带着大夫去就好,你又何苦亲自去。”

杜若叹了口气,神情哀伤。

“虽说我们暗查时便知齐元时及工部从中贪墨,也知道他们督造佛楼时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可没想到,佛楼坍塌会如此之快。”

齐元昊神情一凛:“今日大理寺钱佑等人去查过了,是人为!有人将重物层层叠放在六楼的西侧一角,那处是佛楼最薄弱的位置。佛楼受不得力便局部塌陷,连带整体垮塌。另外,五楼以上没有皇室腰牌,是不能入内的。”

“是何重物?那堆放物品的人可抓住了?”

“是一块块的纯度非常高的铁矿石,一小块便能有百斤重。存放在木箱里。搬货的人并不知情,只说是奉了襄王的命令,拿的也是襄王令牌。”

杜若摇头:“齐元时?这怎么可能!”

“自然是别人假冒他的名义干的。齐元时如今被圈禁翻身无望,楼塌无非是多一桩罪罢了!这也不像嘉贵妃那边的手笔,应该是王茀。但还有一个人,一直隐藏极深,我竟有些吃不透……”

杜若眸间发亮:“六王爷?”

齐元昊点了点头:“迄今为止,他都未曾露出一丝马脚。”

他抬眼望向杜若,眸间有一丝迟疑:“今晨早朝,六皇叔还以宗室的名义上奏折,力谏按国法处置齐元时。”

杜若心口一怔:“贤王……难怪素来有“六贤王”的美名。”

齐元昊似乎胸口闷着千斤巨石:“我竟多么希望,这个贤王是真的。朝堂之上明辨是非又能有这个胆量直言不讳的,六皇叔当属其一。”

杜若能理解齐元昊此刻的心情。

只有这样的人越多,大梁的朝堂才会有希望。

齐元时入朝这短短几年,竟然留下了一地的烂摊子。

赈灾救济的粮食,他都能够以次换好,贪墨上百万两。如今那几处灾荒所在地的流民激增,逼得人没办法入了山做匪寇,沿途几处商路连连爆发匪寇劫财杀人案件。

工部主导的漕运疏通工程,本被齐元昊梳理得井井有条。可落在齐元时手里短短数年,户部每年拨款清淤的钱银不少,但河道淤泥堆积的情况却越来越严重。河道堵塞,运力下降,导致漕运的漕船沿路滞留,鲜货腐烂不说,还干扰了朝廷的运粮大计。

这其中的道道,如今都被一一暴露在朝野之上。

“该杀!”齐元昊恨得牙根紧咬。

这帮官员,已经被纵得无法无天了。

梁帝这些年日渐垂暮,渐渐迷上了长生之术,对朝堂的这些事,竟像是盲了眼睛,任由得齐元时等人祸乱朝纲。

杜若瞧着他憔悴又上火的模样,心疼得紧。

他自还朝以来,日日除了操心军营之事,还要收拾齐元时留下的这堆烂账,人都生生累瘦了一大圈。

这大梁的朝堂短短几年,已经腐烂成沼泽,吞噬着每一个站在金銮殿上的人。

那些没有定力的官员,便随着齐元时等奸臣一同沉沦;而那些还有良心的官员,则在沼泽之中苦苦支撑。

杜若默默地站到齐元昊身后,为他揉着两侧太阳穴,以纾解他心中的愤懑。

“圣上难道还下不了决心?”

齐元昊抬唇讥笑:“我大哥拉阉人下马,他想都不想便毒死了。如今老三罪恶滔天,他反倒是开始顾忌父子亲情,真是好笑!”

“若儿,给我研墨,我要上折子!”

杜若看出他的意图:“不可!阿离。”

“为何不可?!”

“你与他乃手足,纵然千万人请命赐齐元时死罪,你都不可以说。”

“这不是怯懦!”她轻轻按住齐元昊的手,柔声劝慰:“你手握十万定北军,圣上早就对你有忌惮。你若请旨,便是落下了兄弟相残的口实,难保不让他人对你妄加揣测,借机生事。”

齐元昊恨地又是一记重锤,桌上的茶盏震了三震,杯盖在书案上“叮当”作响,旋个不停。

“去他娘的手足!我恨不得亲手宰了他!”

杜若握紧了齐元昊的手:“坏人定有报应。你别忘了,还有王茀。”

“天暮昨夜在襄王府发现王茀的踪迹。”

齐元昊皱眉:“王茀?”

“是。我一直让天暮在暗处盯着襄王府。昨夜他看到王茀进去约一盏茶的功夫。”

杜若望着齐元昊,眸间有火光晃动:“她给了齐元时荼蘼。”

齐元昊的眉头猛地一跳:“她要动手了。”

杜若的手覆在他的手上:“元喆的婚宴。”

……

衡王府,寝殿。

齐元喆醒来后头痛欲裂。

他只记得昨日与几位世家子弟在望湖楼饮酒,喝多断了片。

侧妃燕柔嘉端了一碗醒酒汤:“王爷,您昨夜又喝多了,妾为您煮了醒酒汤,您喝一些便没那么难受了。”

齐元喆皱了皱眉:“的确有些头痛。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燕柔嘉抬眼惊叫:“王爷,您要去哪……”

“完了完了!今日错过了早朝,父皇定是要狠狠责罚我的……”齐元喆抓起衣服拼命往外跑。

“哎呀!王爷!您忘了?这几日您要准备大婚,陛下给您准了假了!”

齐元喆顿了顿:“啊?!哎呀!我这记性!”

他笑着对燕柔嘉说道:“还是嘉儿记性好!你看,闹笑话了。”

“这下,您总可以安心喝醒酒汤了吧。”燕柔嘉一脸娇媚地嗔怪。

齐元喆笑着端起碗,一饮而尽。

“昨夜喝多了,我可曾有闹什么笑话?”

燕柔嘉垂眸,笑意盈盈:“怎么会呢?王爷您素来很有分寸的。”

她服侍齐元喆又躺下,为他小心掖了掖被子:“昨夜您累了,再睡会吧。”

“嘉儿真好。”

待齐元喆又睡了过去,燕柔嘉才转身离去。

转身后,她的眸子变得阴冷。

昨夜齐元喆喝多了,被南星背回王府,闹了一路。

她听闻消息,连披风都顾不得披上,便赶来了寝殿想照顾他。

他喝得太醉,竟拉着她的衣袖将她认成了杜若,哭得天昏地暗。

“阿若,为什么?为什么你选了二哥,不选我?!”

“阿若,我的心里只有你。”

“杜若!我想娶的人,是你!其他的……我统统都不想要……”

“阿若……”

燕柔嘉的心,碎成了一地。

燕家家破人亡之时,她祈求齐元喆的垂怜,成为了他的侧妃。齐元喆心软,便收了她。

原以为日久定能生情,且他们本就是表兄妹,青梅竹马的情分摆在那。而齐元喆的确对她也不错,虽做不到嘘寒问暖,但也让她衣食无忧。

可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始终心里还惦记着杜若这个贱人。

她燕柔嘉,青梅竹马的表妹,在齐元喆的心里还是一点份量都没有。

连一席之地,都没有。

真真是可笑。

定王妃!什么狗屁天狼郡主!

第一眼宫宴中看到她时,燕柔嘉便认出她是杜若。

齐元昊和齐元喆痴痴看着她的眼神,如同当年一模一样。

她就算披着什么天狼国思忆郡主的外衣,骨子里还是那个狐媚子,勾得男人神魂颠倒的贱人。

可如今她只是齐元喆的侧妃,而杜若则是定王的正妻,生生高了她一大截。

凭什么?!

凭什么她燕家家破人亡,她只能做妾,杜若这个贱人却还是能够嫁给齐元昊!

凭什么这么多年,她还让齐元喆念念不忘?!

这个贱人!!!

燕柔嘉攥紧手中的丝帕,眼神怨毒无比:她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

圣旨下。

齐元时夺去襄王封号,贬为庶人,终生圈禁无召不得出。

户部、工部几乎被一锅端,侍郎以上一律下狱、抄家,男眷流放,女眷没入教坊司。

刑部尚书吴方明过去与齐元时沆瀣一气,为他掩盖不少罪证,被即刻撤职查办。

纵然御史台的折子堆成了山,圣上依旧没有下旨赐死齐元时。

范则端的夫人刘氏,绝望之余,登上了城楼。

她向天地抛洒纸钱:

“苍天无眼啊!”

“我夫君范则端一生清廉!为国尽忠!竟落得被奸佞活活打死的下场!”

“我的女儿才十四岁!花样年华被齐元时生生糟蹋,死在襄王府!”

“我范氏一门,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是天道不公!!!”

“是昏君当朝!!奸佞当道!!”

“今日是我们,明日,便是你们!!!”

“大梁,烂了!!”

刘氏纵身一跃,血溅上京。

鲜血如注,丝丝缕缕如蜘网一般沁染大地,触目惊心。

漫天寒风卷起千堆雪,呜咽着为她盖上层层白衣送行,却怎么也遮不住她血红的眼睛。

四野哀鸣,呜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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