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同心藕
巽泽躺在床上,眯着眼睛,大概听到稀稀疏疏的轻响,摸了摸身侧,空的。
不由得叹了口气:“阿黎,几时了?”
慕容黎:“卯时。”
巽泽继续眯着眼睛:“为什么要起这么早?”
慕容黎:“今日要上朝,再迟些大臣们等急了,阿巽可继续寝着,待我下朝,便来与阿巽用早膳。”
为慕容黎更衣的是方夜,还好他机灵,知道郡主会悄悄地带王上回宫,否则空守醉仙楼三日,岂不是被人看笑话。
被动静吵醒真的很困啊,巽泽迷迷糊糊,大大打了个哈欠:“弹指一挥间,这么快就三日已过,可是跟阿黎在一起,总是意犹未尽。”
什么虎狼之词!
慕容黎淡淡咳了一声,方夜不自在的低下了头,道:“王上五日临朝一次,这已经第九日了。”
大概伊人在侧后,要改作十日才临朝一次,谁让巽泽贪睡。
仙人不早起修炼吗,为何总是赖床?
“咦?方夜?你怎么在这里?”巽泽似乎才睁开了眼睛,猛一下从床上弹起,掩着衣物遮着自己关键处。
幸好中间有数层绛纱隔开来,要不然方夜就知道被人轻薄过后的少年郎是种怎样娇羞的神态了。
方夜无奈道:“臣为王上更衣。”
朝服本就繁琐讲究,里里外外穿戴都不能马虎,方夜有份职责是伺候主子更衣。
“你先出去,我会为阿黎更衣。”巽泽随便整理衣冠,掀开绛纱,冒出脑袋,转了转眼珠,“还有,就当没有见过我,我也未曾到过王府。要是走漏风声,拿你是问。”
方夜怔了怔,郡主回宫,不是皆大欢喜的吗?为何要秘而不宣?
慕容黎瞬间明白巽泽是为他考虑,道:“照阿巽说的做,不可泄露关于阿巽的任何消息。王府外重兵把守,切勿让任何人再踏王府一步。”
方夜:“世子若是要来?”
“不行。”二人异口同声,放世子进来拆家吗!
“是。”方夜不用明白原因,只用遵命就是,他才走出两步,猛然一拍大脑,“王上,还有一事。”
“说。”
“北冥世子似乎得了什么怪症,一直不能言语,太医院医丞皆束手无策,王上,您看……这事?”
郡主干的好事,方夜瞄了瞄巽泽。
他不是故意忘记的,实在是温柔乡让人迷失自我,面面相觑后绛纱一合,巽泽光速躲了进去。
“阿巽。”被慕容黎一唤,巽泽立马跳了出来,朝方夜丢出一只瓷瓶,恶作剧般道:“交给医丞拿瓶中的药丸给他服,一日三次,三日见效。”
巽泽不怀好意的表情让方夜泛起怀疑之色,得到慕容黎点头才接过瓷瓶退出去。
慕容黎看着巽泽:“阿巽如何看今日朝会之事?”
替慕容黎整理着衣冠,巽泽满不在意道:“结合前面的桩桩件件,必定要拿世子被绑大做文章,更加激烈的逼你送我入断头台。”
他笑了笑,“阿黎逆他们的意,只会烦闷头疼,不如顺水推舟,他们要抓,你就下令全城抓捕,他们要斩,你就判我个午门斩首,通通准奏。此事若没有两全之策,光让萧然挑人打一顿有失体统。”
慕容黎心一紧,静静凝望巽泽:“让阿巽受委屈了。”
委屈他只能躲在王府中,见不得光。
巽泽神秘一笑:“阿黎知我不喜与人交往,岂非正合我意。”
慕容黎思索着:“彻底解决此事,我有一计。”
“不谋而合,我也有一计,不仅能让人闭嘴,还可逆风翻盘。”巽泽笑眯眯附在慕容黎耳边,轻声道,“下朝后详谈,我等你。”
*
四年前,巽泽在王府改造的殿院水榭亭丝毫没变,所植之物,所莳之花已然生得更加繁茂。
花树掩映,野鸟相答,宛如仙踪洞天。
巽泽走近静谧小谷中心,坐在藤蔓与鲜花编织的秋千上,诡秘一笑,向空中打了个响指。
一股清朗的墨香散来,飘然举步走来的,是位白衣公子,他乌黑的长发随精致的玉白流丝带飞扬风中,灵动无比。
黎泽阁护法西风,他向巽泽递出一物,恭谨道:“阁主,这是您要的名册。”
一份坏事做绝,绝非良善之人的名册。
巽泽荡在秋千上,不知何时手中竟多了个琉璃盏,盏中有酒,他饮酒:“念。”
西风展开名册,每一页都有一个名字及家世背景,他知道阁主要的只是活人的名字,念道:“风真理,狂无念 ,月落江,柳熹微,潇云染。”
巽泽:“先这几个吧。”
西风:“阁主选出来之意是?”
巽泽淡淡道:“要他们死,成为死亡名册的一份子。”
西风不明所以,仿佛想问要他们死的原因。
巽泽注视着他:“本阁主要谁死,还需要理由?”
阁主要谁死,只需要心情,西风:“自然不需要。”
巽泽无所谓道:“告诉你,只因本阁主觉得他们名字太过随便,想让他们死个随便。”
名字随便,东南西北风岂不是更随便,在阁主手中想死得随便,也是不可能的。
西风自然是不信的,轻轻道:“阁主,可需要属下汇报他们的身份背景?毕竟都是朝中的人。”
朝中的人就与慕容黎有关。
巽泽冷冷一扫西风:“我是要他们个人死,又不是要他们全家死,了解清楚作甚。就算死了什么太史什么司寇,又关本阁主什么事?”
西风合上名册:“阁主所言极是。”
巽泽继续饮着盏中的佳酿:“仙人府中养的羽琼花可还茂盛?”
“属下一直尽心养护,不曾有萎株。”
“我听说你们将本阁主研究的十大酷刑增至到了十八酷刑?”
“阁主所教生存技能,不曾懈怠。”
“你的御蛊术也小有成就,然没有试验的活人?”
“未得阁主恩准,属下不敢乱动活人炼祭。”
巽泽神秘一笑:“很好,十八种酷刑和你的御蛊术就赏给这五位享受了。”
西风立刻颔首谢恩:“多谢阁主。”
巽泽递出一物给西风:“这是噬心丹,能保证人在极其残酷的酷刑下依然清醒不死。人交给你和兄弟们去玩,记得抽髓替我养花,到我需要的时候留个半死不活的给我就行。”
“属下明白。”
“找到北风,让他三日之内来见我。”
“是。”
*
西风走后,紫貂顺着藤蔓攀到巽泽身边,它叼着一朵浅蓝色的小花,睁着大大的眼睛,向巽泽咯咯叫唤。
巽泽把花拿到手中,看了看:“你知道我喜欢什么颜色的吗?”
紫貂转了转眼珠,一闪便没了踪影,一会儿,它又顺着藤蔓出现了,叼来一朵鲜红的花。
“恶趣味的人,是无法与之讲道理的,他们的罪孽就需要用这种鲜红的颜色,层层浇灌,浇至骨肉分离,再无轮回。”
巽泽点着红蓝小花,眼中虽然宁静沉着,却充满了残酷,“蓝色,是纯净,如天般高远。红色,是血腥与复仇,是地狱的深渊。在地狱中抬头,见到的那抹天蓝,会成为永远的救赎。”
“我穿上天蓝色的衣服,是要让他看到光,世界有光,有希望,才能让人有活下去的勇气。”
“你喜欢跟着我。”巽泽触摸紫貂的脑袋,“但我,更喜欢杀戮的颜色,并没有你想象的慈悲。倘若有天我要将你剥皮抽筋,你可还喜欢?”
紫貂似乎听懂了,眼中有一丝惊慌,但随即它便嗡嗡叫着,卷起舌头舔了舔巽泽,用头拱了拱他。
“第一眼?”巽泽微微笑了笑,“我也永远无法忘记,见他的第一眼。”
紫貂水汪汪的眼中散发着极致的爱恋,点了点头,主人在满是积雪的悬崖下抱起奄奄一息的它,抚摸它被鲜血染红的茸毛,它睁开眼,看到他的第一眼,便喜欢了他。
他那天空中呈现的纯净之光,也是它生命尽头唯一的救赎。
“所以那些诋毁伤害他的人,我会让他们后悔来到人间。”巽泽抱起紫貂,温柔的看着它的眼睛,凝视道,“你也一样吗?为报主人之恩九死不悔?”
那是温柔的,带着绚烂的感情色彩的魅惑之瞳,任何目光都会深陷其中,为他奉上自己的血肉,何况一只紫貂。
紫貂只想靠近巽泽,依偎他,哪怕他要取走它的命,也心甘情愿。
巽泽手中光芒一闪,出现了一张符,他把符点在紫貂的额心。
邪魅展颜:“我要你,再做一次凤鸣院的花魁。”
*
慕容黎走入静谧小谷时,天空下起了一场花雨。
风轻日暖,藤蔓上的花朵受巽泽劲气催动,在慕容黎无尽的风华中飞舞。
玉指漫挥,花飞如雨。
巽泽璀璨一笑,于纷落的花雨中,将慕容黎紧紧搂入怀中,撷取一朵天蓝色的小花,含漾至慕容黎淡淡阖开的唇上。
唇味芬芳,是蓝花的微甜。
如春风中的第一丝雨,浸过巽泽的温柔,霎时便甜至慕容黎心尖。
无尽落英纷纷蓬散,争相沾染紧紧拥吻的二人,如天地不言的大美,在他们身上重获生命。
而后,陨落又何妨。
直到最后一朵天香落地,巽泽才放开慕容黎,挑眉:“早膳。”
吻之如甘泉,可抵饥寒。
“我带来了一个人。”慕容黎抿了抿唇,意犹未尽道,“就在外面。”
“那刚才岂不是……”被看了个精光。
只属于俩人飞花环绕的浪漫啊,心疼藤蔓上的花都撸秃了,竟然还被别人看了去,巽泽顿时拉拢个脑袋,“阿黎你怎么不早说?”
“本王还没开口就遭到了暗算。”慕容黎见巽泽哀怨的神色,忍俊不禁,拉起他向外走去。
“浪漫竟叫暗算,分明是你有备而来的甘之如饴,却不提示我。”
“有吗?”
“怎么没有?”
“那,阿巽说有就有。”
“我要补偿。”
“好。”
“阿黎不问是什么补偿?”
“阿巽要的,我都应。”
“阿黎真好。”
慕容黎带来的人没有机会看到飞花漫天的绚烂,且不说巽泽造的这方洞天福地面积广阔,林木茂密,视线不及。
那人早被蒙了双目,反剪双手,污秽得如一坨烂泥,方夜剑鞘击过去,他膝盖一痛,跪匐倒地。
巽泽捂着鼻子,围着他转了转,仿佛挑选牲畜般看了会,嫌弃道:“悄声?”
慕容黎已然坐往六角亭中,盛好了两份早膳,淡淡点头:“正是,才从狱中提了出来,阿巽觉得如何?”
“带下去将养着吧。”巽泽让方夜把人带走,坐到慕容黎身旁,拾起筷子用膳。
慕容黎轻轻给巽泽添菜:“你可知我的用意?”
“岂会不知。”巽泽吃下慕容黎添的心意,狡诈道,“想要惟妙惟肖,得给他下点功夫。”
慕容黎心知肚明,巽泽是个喜欢玩毒蛊药的人,将死之人不加以利用岂不浪费,遂道:“我想,此事成功的关键在于世子,只要世子以神荼之名,在众目睽睽之下认定悄声是妖,以束妖银索缚之,当众斩杀,便可赌悠悠之口。”
巽泽:“世子受妖劫持,毒哑嗓子,怀恨在心,全力追妖也在情理之中。”
慕容黎点头:“正是,本王不但要给他杀妖的权利,还要派兵全力相助,一来瞻显两国合盟结交的诚意,二来要将事情闹大,才更有说服力。”
“阿黎何时去安抚世子?”巽泽味同嚼蜡,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待他痊愈。”慕容黎搁下碗,通灵手镯也碰了桌壁一下,发出铛的一声响。
巽泽皱了皱眉,突然起身:“阿黎,我吃好了,悄声交给我,我自有一计,可保万无一失。”
“阿巽。”慕容黎一把拉住他,“帮我把这只镯子解开。”
巽泽一想到他们戴手镯自己被雷劈,心里莫名来气:“这是阿黎与北冥交好的信物,在去安抚世子之前,阿黎还是戴着为好,以免世子心生他念。”
这阴阳怪气的。
慕容黎听出有味,他们一路经历那么多不易才得以相守,真不想让他误会,拉他坐下,认真道:“本王是应了北冥国主国书所求,但回的国书写的是瑶光与北冥,并非本王与世子,至于外界传言,人可臆想到哪种程度,便可传到哪种地步。”
“即便都把目光盯在本王及世子身上,国书中有白纸黑字可查证,届时只要是瑶光子民与之结交,便算不得违约。”
巽泽豁然开朗:“所以,阿黎你给北冥造了一份文字游戏?”
慕容黎傲然道:“中垣文字博大精深,岂是番邦轻易能参透?本王贵为中垣之主,若要以我的幸福为代价,除了阿巽,何人配之!”
巽泽不由得眉开目笑,装模作样赔礼:“阿黎,是我狭隘了。”
“我知阿巽心胸广阔,不在意名利是非。”慕容黎饶有其意看着他,“但若在这种事上都不介意的话,本王却是真的会生气。”
巽泽脸色一变:“那阿黎这高兴的,方才在试探我?”
“非也。”慕容黎伸出左手给他,“镯子碍事,我确实需要解开它。”
“其实这么看来这镯子也非凡品,与阿黎挺搭的。”巽泽狡黠一笑,飞速闪出六角亭,“在我找到与之相配的人物之前,阿黎还是先戴着,以免世子伤心。”
慕容黎拂袖起身,看着巽泽消失的方向,眉目瞬间冷了下去。
他竟然不在意!还套走了他的秘密!还要让他继续使用美男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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