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佬湖渡口

奥斯陆帝国十三郡中领域最大的便是三江郡，水系占据了其中一半的面积。遍布全郡的湖泊水道和三十多个大小岛屿，形成了三江郡独树一帜的水郡风光。

除了以风花雪月闻名的水玉城外，三江郡同时也是很多一线神裔世家势力的所在地。譬如南宫世家治下富可敌国的锦绣城、世代经营渔获的雷家十三里长坞、拥有万亩水产养殖方塘的郎家堡、以及以横练体术着称的古武术世家鲍家庄，等等。

而佬湖水寇显然是与这些世家势力完全对立的存在。

在三江郡的历史上，各世家与佬湖水寇之间的战争和交易数不胜数，世家间数次联合的剿寇联盟始终未能打破水寇在佬湖水面上的统治，而水寇对水上商路的封锁也无法动摇各大世家的根基，其结局是无论哪一方都不可能彻底击败对手。

有人怀疑水寇的背后有各世家的支持，譬如李家。

传言说当年李家因为约定离开三江郡而北上，但仍不甘心放弃在三江郡的权利，所以留下了武者在佬湖潜藏，这便是佬湖水寇的前身。

这种猜测在很多方面得到了证实，李家的强者在佬湖存在是不争的事实。但李家一口咬定与己无关让所有口诛笔伐都变成空谈，任谁也不可能为了水寇的恩怨而北上去找强大的雪川军团的麻烦。

所以佬湖水寇就这样顽强的在帝国的眼皮子底下存在着。

他们可能在芦苇荡里与某个世家的货船船队大打出手，但在背地里却和这个家族的某个权贵们进行着复杂的pY交易；他们可能和奥斯陆与塔伦的军方同时做着走私贸易，而嘴上却承诺着绝不会援助相互的敌人；他们可能在水寇港口的黑市里拍卖着销赃的财宝，而在红泥岛佣兵行会里却发布着苦主的寻物委托。

但他们更有着严谨的水寇法则来进行自我约束。

数支掠夺船队的船长以及几个拥有大港岛屿的领主建立了议事堂来讨论佬湖的一切战略事务，他们用最简单的举手表决和最原始的决斗来判断对错或者是非！

在这个水寇的世界中，任何问题都可以用血币来解决，任何恩怨都可以用交易来买断，在这个独立、隐秘而狂野的水寇王国里，利益的多寡是所有关系建立或者行为发生的唯一标准。

唐斩三兄弟出现在佬湖西岸的一处渡口，情绪十分低落。

唐斩带上了眼罩，独眼龙的造型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名水寇了。

因为前往墨谷侦查的任务失败，他们需要返回红泥岛佣兵协会来注销任务。

需要赔偿的押金以及将下调的佣兵评分，对于此刻决心放弃佣兵生活的唐斩三兄弟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唐斩在这次任务中失去的眼睛，才是最大的损失。

其实，在唐斩返回之前，唐星已经和他认真的聊过未来，对于红泥岛佣兵协会的任务委托，唐墨也愿意毫无保留的告诉唐斩，让他能够完成佣兵任务。

但唐斩拒绝了。

“其实，这次瞎了一只眼，我才真正的看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未来。”唐斩决定留在唐家，却不是回到他出身的鹰门。

“岁月催人老，江湖问酒家。我和两个兄弟已经决心收手，彻底结束漂泊四方居无定所的佣兵生活，我这两个兄弟虽然跟随我一同加入了鹰门，但这次我们还是想在墨谷城定居下来，我们想远离世间纷争，这里很好，自食其力简单生活，虽然平平淡淡，做些体力活，过好我们的后半生。”

唐斩的身边站着他的两个兄弟，宗程和段武，他们点点头表示愿意共同进退。

唐星支持他们的决定，也理解唐斩此刻正处于低谷的心情。

但无论如何，佬湖佣兵协会这边，唐斩还是要做些交待的。

而当唐斩再次来到渡口寻找进岛渡船的联络人时，却发现这里上上下下已经全都换了面孔，整个渡口防卫重重，刀剑出鞘，站哨的护卫、进出的佣兵、乔装的水寇，所有人都是面色严肃。

“出事了！”唐斩心中一沉，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么紧张的气氛必定是渡口或内岛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就连正常出入的渡船也受到了影响，轮值的航班话事人告诉唐斩三人他们来的不巧，现在正好停航，但唐斩等人放眼看去，湖面上无风无浪，怎么会突然停航呢？

渡口附近停着两艘掠夺船，船上的水寇们正在收帆，动作匆忙，而远处也有几条水寇的船只正在陆续靠岸，看起来似乎是在躲避什么。

“老兄，究竟出了什么事？”唐斩握了握话事人的手，那人感觉了下手里的血币，这才低身说道：“前几日，内岛几位大佬都撞了黑鱼，翻了水，伤的不清。对手来路不明，但下手极狠，这里三天前也被血洗，渡口内二十多人一个活口没留，现在整个湖面上都知道这事，人人自危。今早议事堂放下话来，晌午还会有黑鱼过路上岸，要求各路人马全部收桨，所以你们想进岛也得等到晚上或明天了。”

能让佬湖水寇紧张到这个份上，唐斩的记忆中也并不多见，显然这批扎手的黑鱼并不是一只，而且也肯定不会是三江郡本地的势力。

唐斩知道渡口的规矩，打听多了并不是好事，三兄弟在茶摊坐下等候，很多和他们一样滞留的人都在这里，议论纷纷。

突然，渡口坞道的黄幡换成了红旗，这是警讯，在湖面远处驶来一条游船，说大不大，但也装饰讲究，有些眼尖的人立刻认出了这是本郡黄氏家族的游船。

“这不是黄家的船么？咋也成了黑鱼？”不明就里的水寇相互打听。

唐斩也纳闷，放下了茶杯，抻着脖子听周围的议论。

“你看看船头的旗子，可不是黄家的旗号！”

众人看去，一面镶边黄底的三角旗子立在船头，远远望去，旗面上绣的似乎是一条游龙。

“不是黄家的旗子，你们谁见过子？”

没人能回答，毕竟这些最底层的佬湖水寇和佣兵们消息面太窄，并知不道有关‘九子还都’的信息，更不会认得这锦面龙旗。

不过，唐斩却发现那立在船头旗杆旁的黑袍人有些特别，看那装束并不是唐家之人，斗笠蒙面显得十分神秘，黄家本身实力十分有限，在三江郡的势力中排不上号，如果说能让其翻身成为议事堂都忌惮的黑鱼，恐怕多半与这蒙面黑袍人所代表的势力有关了。

在众目睽睽下，游船慢慢抵岸，渡口当值的杂工急忙跑过来接缆搭梯，引船靠泊。

黑袍人从船头跃下，第一个下船，渡口话事人领着几个护卫小心翼翼的靠过来，低声询问是否需要车马服务。

那黑袍人周身泛起黑风，瞬间爆发扩散开去，将渡口的众人弹开。

“都给我离远点！”黑袍人冷冷的说道。

唐斩在远处看的清楚，黑袍人这手能量环爆必须是要以强大的法则力量为基础的，这说明黑袍人的法阶极高，单单是露了这一手本事就足以震慑码头上的众人了。

船上又跃下几名黑衣人，看起来应该是黑袍人的手下，他们分立在码头四角进行护卫，而渡口外突然闯进来四辆马车，也是黑衣人驾车，只是谁都没有留意到它们是何时就等候在渡口外的。

“是血衣卫！”唐斩一撇之间看到了一名黑衣人内衣襟上绣的血刃标志，立刻认出了这些黑衣人的身份。

如果是血衣卫的话，的确是连佬湖水寇这样的地头蛇也不敢招惹的，血衣卫不像其他家族势力对霸占了佬湖水路的水寇有所顾忌，对于忤逆血衣卫的人，结果只有被诛杀的唯一结局，而且在实力强大的血衣卫面前，任何势力都不敢托大对抗，水寇就更不用说了。

“能让血衣卫出面护卫，这黄家是出了什么事情吗？”越来越多的佣兵和水寇开始议论纷纷，联想起前几日同样是由血衣卫护卫通过这里的其他车队，大家都意识到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游船上的客人陆续下船，果然是黄家的几个年轻人，领头一人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如朱玉，俊朗堂堂，面带微笑，意气风发，在他后面跟着二个同族的兄弟，还有数名仆人和书童。只等那船上的苦力将行李搬到车上，一行人没有人停留便立刻驾车离去，渡口这才恢复了平静。

“黄家那小子我认识，叫黄赐，好像没什么大本事，怎么就能血衣卫来出面护卫？”

“血衣卫，那不是专门负责保卫帝国皇族的么？”

“哎，弄不好，这黄赐还真那赵皇的私生子呢，嘿嘿，风流债！”

渡口众人议论纷纷，并没有意识到他们的猜测已经十分接近真相了。

‘九子还都’，这黄赐就是其中之一。

而更为重要的是，这黄赐还是九子之中，排名为壹号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负责护卫他的，正是血衣卫八部罗刹之一的黑龙。

说起来，黑龙真名黄射，虽然也是黄家出身，但却因为父辈犯罪的缘故无法入宗籍，黄射因此在幼年被血衣卫挑中，成功的通过血衣卫的入职试炼后，成为了正式成员，自那时起，黄射的名字便登录在了血衣卫的宗谱之上，将来他的子孙后代也会受到皇室供养和血衣卫的庇护，自然与黄家再无瓜葛。

黄射知道自己过去的身世，对黄家也颇为关注，这趟任务他对这个壹号皇子十分用心，但令他失望的是，黄赐其人虽然有些天赋，但脾性乖张，好大喜功，更有一身标准的纨绔痞气，丝毫没有能登大位者的心胸和涵养。

黄射有些失望，不过血衣卫多年来的磨练让他学会了沉默，他知道只需做好自己的任务即可，对于黄赐究竟能否荣登帝位，又与他这个外人何干呢？

“统领大人，怎么渡口还有这么多人，你没有派人提前清场吗？”黄赐果然再次颐气指使，直接对黄射问责。

“我已经派人给佬湖议事堂送过帖子了，殿下难道没注意到这一路下来没有任何水寇骚扰吗？”黄射压着火气冷声说道：“至于渡口，我总不能将所有准备坐船的人都赶走吧？”

黄赐对黄射的回答十分不满意，他愿意自然不是真的想问责黄射，他只是想通过黄射对自己的尊敬来反衬自己如今身份的高贵，毕竟他的真实姓氏是赵，而不是黄！

但黄射并没有这么做，甚至还让黄赐感觉到自己被轻视了。

黄赐心中暗骂黄射不识时务，但也知道现在自己还不是真正的皇子，面子上还不能撕破脸皮，只得转过头来训斥随他一同前往帝都的另两名同族子弟，这两人都是即将进入荣耀学院的学子，和黄赐的假名不同，他们是黄家货真价实的后裔，但此刻却被黄赐当成了跟班手下来指使。

“黄玄，你注意点，别嬉皮笑脸的，你们现在跟着我就是代表了帝国皇室的形象，不要让我因为你们的轻浮而被别人嘲笑！”

被称作黄玄的年轻人老实的吐了吐舌头，稍稍歪过头去整理了一下情绪，然后立刻转过来装出了一副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

“你严肃一点！”黄赐体会到了黄玄严肃表情下的不以为然，顿时火气更大了。

还有黄玄头顶的那颗呆毛，一晃一晃的，让黄赐始终有种想要亲手薅掉的冲动！

正在黄家众人下船装车接近尾声的时刻，突然靠近渡口的湖面上悄悄的泛起了涟漪。

风波起，如潮生，响声如擂鼓

毫无征兆的，十余只车轮大小的水生异兽突然从湖中一跃而出，伴随着高速积聚的水系能量，这些水生异兽在跃至距离水面大约七八米的最大高度后，纷纷射出了威力巨大的水弹，这些拳头般大小的水弹速度极快，目标明确，正是壹号皇子，黄赐！

“敌袭！”血衣卫的护卫第一时刻朝着赵赐靠拢过来，各种防御法则在黄赐前方筑起了层层防御，完全封住了水弹的进攻路线。

咚咚咚一连串的能量爆发，水弹系数被血衣卫的防御挡下，能量爆炸的余波冲击到了整个渡口，所有人纷纷躲避并试图逃离渡口，渡口的护卫们则开始顶着各种防御努力朝岸边靠近，想要搞清楚发动袭击的异兽究竟是什么来路。

事实上，就连一辈子在佬湖上逃生的资深水寇，也没有见过这种类似巨型蛤蟆的异兽，更没有见过十余只异兽同时向人类发动攻击的诡异场面！

黄射没有动，虽然所有水弹都被拦下，但他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果然，湖面上再次剧烈的波动起来，随着第一波十余只怪蛙落下，却有更多的怪蛙突然跳了出来，而这次，数量居然有上百只！

渡口附近的水面上，密密麻麻到处都是怪蛙在起起落落，每一次跃出水面都会射出一枚威力巨大的水弹。

渡口所有人都被吓住了，要知道，人类使用法则能力是有恢复时间的，任何技能在释放后，体内的法魄循环都需要一定时间来重新汇聚能量。高阶法士之所以强大，不仅仅在他们拥有更为高阶强力的技能，也在于他们能够拥有更快的法技恢复速度，但无论是哪个阶位的武者，都不可能做到无限的释放法技，在面对长时间高强度的法则对战时，终究会被耗尽法力。

所以，上百枚水弹再次袭来的时候，护卫的防御技能就已经捉襟见肘了，刚刚用过的防御技能很多都无法再次使用，好在一些护卫还携带了防御型的法器，虽然这些法器功效有限，而且价格昂贵，但应对眼下这种局面，已经是唯一的选择了。

第二轮的攻击，也不再局限于黄赐所在位置了，在他附近的所有人类，包括佣兵、水寇，甚至渡口的杂役都成为了目标。

唐斩三兄弟将茶桌翻转躲在后面，但一个水弹打过来，巨大的爆炸便将桌子炸的四分五裂，三兄弟惨叫着一起倒向后方，唐斩忍着剧痛一个咕噜爬了起来，拼命的把宗程和段武拖进了货堆后面。

更多的人还在躲避，那些直接被水弹击中的倒霉蛋，脑袋和四肢被爆炸打断打折，尸体扑街呈现出各种怪异的姿势，泡在水中的狰狞面孔，七窍犹在汩汩淌血，令人作呕。

那黄赐吓的都忘了喊叫，一屁股躲在地上，望着湖面上空密密麻麻的怪蛙恐惧到了极点。

反倒他的那个呆毛跟班，叫做黄玄的小子，机灵的很，立刻躲开赵赐远远的，找了个死角的位置，和一群佣兵水寇挤在一起。

第三波怪蛙出现了，数量虽然没有增加更多，但是它们的攻击却丝毫没有减势，但在渡口这边血衣卫的防御却已经接近极限了。

“放弃马车，保护少爷后退，这些怪蛙可能上不了岸，拉开距离就安全了！”黄射大声命令道，他一把拽起了瘫坐在地上的赵赐，丢给了自己的手下。

血衣卫的护卫都是训练有素的精英杀手，听到命令，立刻收缩队形，掩护着要人缓缓后退，前方射来的水弹变得集中密集起来，黄射也不得不出手，黑风凝聚成巨大的漩涡将数十枚水弹卷入搅碎，再次抗下了第三波的攻击。

但那些怪蛙似乎还是不想放弃，第四波的攻击发生了新的变化，一部分怪蛙在跃出水面后，居然还能在空中连跳，在更高的位置上继续用水弹攻击目标，威力和速度更为强大。

而在这批怪物之中，所有人都注意到，有一只看起来体型更为庞大的怪蛙，无论是颜色还是叫声都显得与众不同，它在空中居然能够使用三级连跳，不但一次能够射出三枚水弹，而且这水弹外似乎还包裹着古怪的能量，与其他的水弹完全不同！

黄射已经施展出拿手绝技幻髅，一条黑龙腾空而起，再次抗下了几乎所有的水弹，但当他看到了那只古怪的蛙王后，他突然想起了以前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这种异兽和它的攻击招式。

黄射脸色巨变。

“是音爆蛤蟆！散开，快散开！”黄射急吼！

音爆蛤蟆，原本应该是只存在于魔语森林高危区的异兽，而其中能够进化为发射音爆水弹的个体，在四王谷的资料中是被归类于次级妖王的高危异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