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八卦
东林道发生的灾难，未到当晚便已经传遍了帝都，只不过......
悲伤的情绪只停留了一杯酒的功夫，剑勋城的百姓便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节奏。
奇怪吗？
不奇怪！
因为这里是剑勋城，不仅仅是奥斯陆帝国的首都，更是人类在血色大陆上所建的第一座城市！
上千年的历史，经历过无数沧桑，沉淀为深厚的底蕴，血雨腥风的战争洗礼，天灾人祸的破坏，始终不能动摇剑勋城的存在。
所以，无论是东林道的爆炸，还是景天郡人类联军的失利，无论是城门口聚集的近万名绿盟游行者，还是红石大公麾下军队扩编的异动，都不能在剑勋城的坊间成为真正的话题。
因为剑勋城不仅仅是人类的骄傲，在千年前更是光明神行走人间的常驻据点，城池四周高耸的十二根石塔中，藏着令人恐怖的神迹，十二门灭神炮，能够庇佑剑勋城万世无虞！
这便是剑勋城百姓的信心来源，生活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坚信，无论是红石大公的叛军，还是鲁鲁?纳莎的异族军团，甚至哪怕是圣林和塔伦所有的军队联合在一起，只要他们敢靠近剑勋城，赵皇只需开启灭神塔的封印，十二门灭神炮便能轻松击溃任何敌人。
这是事实，尤其是在奥斯陆帝国，在光明神信徒的心中，这是无人会质疑的事实。
所以，剑勋城的百姓只会对城内的事情感兴趣，譬如近年来愈发强势的‘蓉党’势力，牵动着城内每一个人的心，与之相关的话题既是禁忌，又是私下热议的话题。
就如同飓风，明明是破坏力惊人的灾难，但在风眼处，确是最安静和最安全的所在。
有关皇子返都的流言早已在悄无声息中传遍了帝都，许多人都试图从中探知赵氏皇族与‘蓉党’一派的矛盾究竟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这是一根紧绷的神经，帝国的掌权者和帝都里的大人物们，任何一点动作都会让这根神经震荡起来，那些窥探者、谋杀者、投机者、借势者都会立刻闻风而动，不顾粉身碎骨，卷入到这风暴之中。
所以，对于剑勋城来说，东林道的事件中，有关壹号皇子的情报才是最为敏感和关键的。
时间是发酵剂，从情报变成流言，只需一晚的酝酿！
毫无疑问，三大帝国都拥有最顶尖的情报机构，譬如直接效忠奥斯陆帝国皇帝的血衣卫，譬如政教合一的圣林苦修者军团，譬如得到了塔伦皇室全权委托的乌良楼商号。
然而，排名第一位的情报机构从未变化过，始终是彩蝶馆。
她们将情报交易当成主业来做，甚至要比她们经营的舞馆更出色。
不得不说女性在情报工作方面有着的得天独厚的优势。
看看那些女人传播八卦的能力，就可窥见一斑了。
剑勋城的金芙女院，集中了帝都一线权贵家的千金小姐，这些女孩是奥斯陆帝国最尊贵的女性，含着金匙而生，锦衣玉食，奴婢成群，她们从小便受命来到这金芙女院学习女课，不仅有文学、音乐、数术、历史、地理等文化课程，更有贵族礼仪、服饰美妆、家族管理、持家理财等生活常识，这些课程没有学时和学制的安排，女孩们会在这里一直待到嫁人才能离开，也可以说金芙女院是这些权贵千金们在嫁人前的唯一社交场所。
正因如此，金芙女院便成了帝都几乎所有八卦的温床和源头。
今日上午是妙莲夫人的琴课，一切平静如常。下午午休后银兰院长带领着三十多名女孩在水榭亭廊中品茶，侍女将茶具和水罐摆放在女孩们的身边，按照身份顺次分发银兰院长亲自采摘炒晒的花茶。
坐在头两位的女孩貌美羞花，气质高贵，其中一位明眸皓齿妆容艳丽，另一位则温婉恬静妆容寡淡。服饰风格也是不同，前者是一身热情的火红，后者则是素雅的鹅黄，同样都是至美的美人，同样都在专注弄茶，但给人的印象却是如火与冰般截然相反。
银兰院长显然十分看重这两位女孩，亲自指点她们的动作，看到两人面前的铁壶沸腾，茶香四溢，这才点头微笑。
女孩们循着院长的动作，学着烹茶分茶品茶的礼仪，掩袖细噚，到头壶茶尽，院长点头后，女孩们便开始交流心得。
银兰院长满意的起身而去，女孩们起身相送，再坐下，这亭廊立刻便进入了午后例行的八卦时间。
“听说已经有三位皇子进入学院了，据说学院不但破例为他们安排了单独的住处，还允许带侍女和陪读同住，甚至还有血衣卫的强者贴身护卫！”
皇家‘九子还都’的秘密在女院的八卦圈里早就不是一手情报了，凭借着女孩们背后的家族渠道，她们甚至连这九位皇子的母亲家族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女孩们很快便扎堆围成一圈，而这圈子的核心正是原本坐在最前的那两位女孩。
而当这两位女孩坐在一起后，大家才能惊奇的发现，原来这两人的容貌竟是惊人的相似，如果除去了风格迥异的妆容，说是一人也不为过。
事实上，这两位女孩正是财政大臣周公的双胞胎孙女，新一届国色榜上排名第五位的周红，以及排名第六位的周紫。
周红微笑着端着茶杯，偶尔品上一口，听着姐妹们的八卦，却不插嘴，她那聪慧如狐狸般的心窍在等待着值得自己回应的消息。
而周紫则老老实实的端坐在姐姐一旁，微笑着也是毫不言语，和姐姐惜字如金不同，周紫是从来就不需要也不想发言的，她觉得自己只需要静静的呆在姐姐身后，跟着周红一同进退便足够了。
“已经确认那两位受到了重伤的皇子不会入学了，加上之前挂掉的那位，已经有三位皇子不能上学了。”又有女孩爆料。
亭子内出现了短暂的寂静，不少女孩心中都默默做着‘9-3=6’的数术题，很显然皇子这个高贵的身份对于待嫁女孩来说，还是很有诱惑力的。
一位十分活泼的女孩打破了平静，有些骄傲的说道：“我这里有昨晚最新的情报，昨日在东林道发生了大爆炸，死伤超过了千人！我哥是荣耀骑士团的大骑士长，他奉命去东林道救援，他今早回来亲口告诉我，他看到了壹号皇子！”
“壹号皇子？”
“壹号是什么意思，是继承皇位的顺序吗？！”
女孩们被这个‘壹号’瞬间点燃了热情，有的甚至掩面惊呼了起来。
没有人去关心爆炸和伤亡的数字，对于这些习惯了安逸处优的贵族子女来说，危险这个词只限于可能会和自己抢夺意中人的闺蜜。
周红放下了茶杯，终于说话了：“这事我倒是也听说了，那是五魄炎兽自爆造成的灾难，当时东林道一共有四只炎兽，除了那只自爆的炎兽之外，还有三只被分别斩杀，其中最强的那只便是被壹号皇子，用神罚之剑诛杀！”
“那壹号皇子名叫赵赐，据说他诛杀炎兽的武技十分厉害，一击毙命，救下了现场二千余人的性命，所有士兵和武者都被其震慑，平民们围着皇子殿下的帐篷下跪感恩，场面十分感人，也十分壮观！”
周红的话如同催化剂般激活了女孩们的春色幻想，所有人都开始谈论赵赐的威武和功绩，一番全方位无死角吹捧之后，赵赐已然成为了女孩们眼中完美的意中人，高贵的身份，未来的尊贵，强大的力量，英雄的功绩，简直是无可挑剔！
那挑起话头的女孩张着嘴想要替自己的哥哥表功，其实肖宁同样也是将炎兽一斩毙命，但眼下的水榭亭廊中，显然已经插不进第二位男主角了。
周红十分满意自己放出来的‘炸弹’，同时自己也被‘壹号皇子’的光环给吸引住了，随着越来越多的吹捧，周红的眸子也是越来越亮，她觉得自己也应该要有所行动，这位刚一露面就展现出王者之风的‘壹号皇子’，显然是值得自己——金芙女院的院花‘一姐’亲自出马的。
而周紫，依然是那么恬静的坐着，她虽然在饶有兴趣的听着大家的议论，心中却始终波澜不惊，她并不是圣人，她只是从不关注外物，她的心中只有姐姐，她好奇的听着姐姐主持八卦恳谈会，配合着姐姐的语气时而点头时而微笑，却从不插嘴。
“另外，我还有个事情要宣布！”周红看了一眼身旁的妹妹，微笑着说道：“下周我和妹妹就不会来了，我们已经办理了转院的手续，从下周开始，我们将去荣耀学院的女院上学了。”
女孩们再次惊呼，然后她们突然明白，周红周紫将会和皇子们同院求学，显然又走在了她们的前面。
“两位姐姐这么漂亮，去了学院后一定能把那位壹号皇子拿下，将来能够成为皇后啊！”女孩们的吹捧不管是真心违心，总是那么直接。
周红笑笑并不否认，这就是她的计划，自从新一届的国色榜面世后，更让她信心百倍。
“不过，我听说南宫雪今年也会入学！”一位女孩突然插话道：“不是说南宫家不允许女孩来女院上学么，为什么南宫雪这次会破例？”
“难道也是为了壹号皇子？”
“很有可能啊，别看她表面装得冰清玉洁，其实心底里也是个追名逐利的俗人吧！”
说最后这句话的女孩立刻招来了一片咳嗽声和白眼，显然这句话的打击面太大了。
而周红的脸色却变了变，她见过南宫雪，去年年底的皇宫盛宴，南宫雪头一次出现在帝都，立刻被惊为天人之姿，周红承认，自己在见到南宫雪的那一刹那，是自惭形秽的！
占据了国色榜榜首的南宫雪，无疑将是周红追逐皇子关注的最大的障碍！
“这里是帝都，荣耀学院是我的主场！”
周红撂下狠话，弃茶起身而去。
周紫慌忙跟在姐姐后面，却并不明白为什么姐姐会如此激动。
是因为南宫雪吗？
去年的皇宫盛宴，周紫也参加了，她也见过南宫雪，但是没心没肺的她并没有感觉到南宫雪的气场压力，她只是觉得那个女孩太美了，美得不可方物，但是仅此而已。
周紫不通人情，但却感情细腻，她看到了姐姐看不到的东西，她看到了南宫雪那冰清玉洁的脸庞上，写满了忧郁。
那晚，除了周紫之外，还有一个女孩同样没有输在南宫雪的气场之下。
这届国色榜上排名第八位，来自楚安郡的‘铁面蔷薇’，左晴。
……
在唐领与唐墨等人分手后，左晴的队伍一路快马北上，走帝都东门官道，昨日便进了剑勋城。
左相在帝都有多套官邸，足以安置左晴和她从山南新军带来的扈从，当然李三疤也在其中。
左氏的管家立刻向左晴报告了关于东林道爆炸的详细情报，左大小姐叹气自己错过了一场好戏，虽然她也不确定自己在那样的事情中，会成为什么样角色。
但与女院八卦恳谈会不同，她更关注自己的未婚夫，有关于朱韫配合赵赐击杀炎兽的细节，让左晴更加烦躁，她说不清这种情绪的来源或者意义，她只是烦躁。
即便是睡过一夜后，左晴依然难以平静，脑海中总是浮现出朱韫的模样，虽然她从未见过其人其面，但这并不阻碍她在脑海中虚构中朱韫的形象来。
按照左士凡的安排，左晴有很多需要拜访的政要权贵，长长的名单会让她在帝都的生活十分充实。
当然这些都需要以拜访女眷的名义来进行，相比更为开化的楚安郡，帝都的规矩实在是让左晴难以适应。
更令左晴无法忍受的是，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即将和朱氏联姻的准备，左士凡希望左晴能在帝都的权贵中争取到更多的支持和祝福，这种表面的舆论上的关注将会为左氏放大权谋的效果，从而在这次联姻中博得更多的利益。
左晴明白，自己依然是没有能逃脱这政治婚姻的枷锁。
李三疤建议左晴出去散散心，十二座灭神塔是剑勋城内必去瞻仰的地标建筑，他自告奋勇做左晴的向导，毕竟他在帝都佣兵圈里已经混了十余年。
左晴同意了，她惊讶于李三疤细腻的心思，虽然仍然看不透李三疤一定要加入山南新军的目的，但一路走下来，左晴认为李三疤并不是那种本质阴险的小人。
然而，认知归认知，左晴更坚守自己的逻辑分析和判断，对于李三疤，她依旧不肯信任。
李三疤仿佛也有自知之明，与左晴始终保持着距离，无论是言行，都绝不做多余的动作。
在城墙根，李三疤停了下来，找了个角落靠着，让左晴独自登上了剑勋城的城楼，后者披着青灰色的风气，踩着质感超硬的皮靴，沿着城墙一路又走到了帝都的南门。
虽然清晨刚过，但绿盟示威的队伍已然再度开始在城门下集结，来自全境各郡各城的绿盟队伍从四面八方的落脚点赶来，轻车熟路的找到每日静坐的地点，秩序井然。
从几百人到数千人，从数千人到近万人，不过几炷香的时间，城楼下、城门外便已经是人声鼎沸，那些未能及时通过南门的旅客被堵在外面，只好从东门或者西门绕行。
左晴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大的阵仗，上万人的队伍几乎和整编的军团人数相当，汇集在一起，场面壮观可想而知。
沿着越谷河从西向东，从帝都南门直到南郊五里的驿站离亭，左晴视力所及的地方全是人，参加示威的绿盟青年举着条幅和字板，还有无数绿盟各家商队的旗号，每隔上一段时间，便会有人出来组织喊口号。
万人齐呼是极其震撼的，更何况这些全是中气十足的年轻人，左晴在城墙上觉得震耳欲聋，她丝毫不怀疑这声音可以传到皇城内。
与之相对的，是城门前后数道严阵以待的城卫军防线。
步盾、长戈、重甲、内卫，城卫军各建制营系数到位，其后甚至还有荣耀骑士团在集结待命，来自各部各司的官员在临时设置的凉棚下端坐，等待着绿盟谈判的代表前来开始新的一轮‘鏖战’。
这样的场面局面已经持续了一月有余，在场的各方诸人都已经驾轻就熟，然而帝都皇室却依然没有能够拿出解决问题的方案。
前方忽见一位身材消瘦的年轻人，正站在城墙上向下张望，望着那示威队伍愁眉紧锁，如有所思。
左晴有些好奇，近走了两步，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服饰。
“你是圣林人？！”
年轻男子回头，也被左晴的美丽容貌吸引怔了一怔，但很快便神态回复。
“您好，美丽的铁面蔷薇大人！”
年轻男子微笑着鞠了一躬，十分谦逊。
“你认识我？你是谁？”
年轻男子如阳光般的笑容绽放开来，再次鞠躬道：“在下海茵?黑格尔，来自圣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