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坦白
这个世界是错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理解到这句话的含义的呢?
那时他站在她孤独的墓碑前,看着蒲公英在泥土地上摇曳,被雨水打落得残碎的白色绒针秃得彻底,只剩下一两根仅仅抓住花球。
一如她本身的坚强而脆弱。
他听见无数掌声永不停歇地潮起围拥着那个光彩夺目的宋妙妙,看见无数优秀的男人围绕在她身边争宠献媚,看见无数少男少女把她奉为心中女神。
再到后来,全世界都为她沦陷。
她是世界的中心。
她什么都有了,可还不满足,她似乎想拿到她最后一样东西。
一个美满的婚姻,强大无比的丈夫。
她选择了路迷结为伴侣,又不满足于路迷只能活跃在娱乐圈。
她找上了他。
想用身体交换,换取路迷成为谢家掌权人的位置。
他看见她那无数人幻梦中的美妙躯体展现在眼前的那一刻,终于想明白了一切。
离离说的没错,这个世界是错的。
凭什么如此卑劣的人能够站到这样高的位置,轻而易举获取所有人的宠爱,还想动用她平凡的魅力,轻易动摇他拼尽全力获得的权利地位,将之嫁接到她命定的男人身上?
她是神吗?
谢之寻忽然笑了,笑容渐渐变得寒冷彻骨。
就算是神,也不配拥有此等权力!
水果刀捅入宋妙妙身体的时候,他看见她愕然瞪大的双眼,难以置信望着他。
好似在震惊又是在疑惑,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不为她的魅力而折腰的人?怎么会有舍得伤害她的人?
她是世界的中心,女人嫉妒她,羡慕她,男人们,则无条件的爱她,宠她。
她就是上天的宠儿!
她胸膛被水果刀插入的地方流泻出了淡白的光晕,宛如山口的汩汩泉水,飘着白色光点,一点一点地飞舞在空中。
而后,那白色的光点从她心口处流泻地越来越多,渐渐溢满了整个空间,最后,整片世界都变得纯白。
他所身处的卧房内,华美精致的陈设消失不见,窗外的天空和惨白的云朵也被纯白所替代。
好似整个世界都随之消失了。
最后的最后,他感觉到自己身心一松,仿佛灵魂抽离出了空洞的身体,不断往上漂浮,越来越高,越来越快。
伴随着一种冲破海水表面的感觉,他的灵魂钻了出来,乍然睁开双眼,剧烈喘息间,他发觉自己回到了十岁这年。
一切还未结束,苦难仍在继续的十岁。
这一世,他学会了更好的保护自己,韬光养晦,在极早的时候就将上辈子掌权谢家以后才获得的手下收归到自己手里。
曹绪阳是,岑归也是。
他的路途比上一世顺遂得多。
如果不出意外,他会试图接近那个才德不配其位的宋妙妙,观察她,了解她,最后找到她身上牵系整个世界的奥秘,将之摧毁,结束这场可笑的闹剧。
但是,意外发生了。
地下拳击场那天,他遇见了宋离离,那个全身散发着光芒,耀眼得无可比拟的宋离离。
她出现的那一天,仿佛身上的所有的沉重与怨憎都变得轻飘了。
使得这场重生具备了无与伦比的意义。
她是他的月亮,寄托他薰衣草的故乡。
“阿寻,阿寻。”
谁在叫他,声音怎么能这么温暖熟悉,让他陶醉。
温热的手掌抚摸上他汗湿的额发,言语带着怜惜:“阿寻,他们怎么把你伤成这样。”
谢之寻猛然睁开双眸,从软枕偏过脸,视线模糊又聚焦,看见了她柔美的手,撩开他遮挡眉眼的湿发。
洁白柔腻的手背移开,宋离离这才看清他骤然睁大的眼,纤长细密的睫毛颤了颤:“醒了?”
思绪似乎还停滞在后头,谢之寻懵然纯净地“嗯”了声。
看着宋离离微红的眼圈,很乖的:“阿离,你怎么来了。”
他这会儿才逐渐清醒,心里恼恨肯定是曹绪阳或者岑归两人谁告了密,他定要他们两个好看。
料峭春日,医院附近栽植的桃花瓣被一场夜露裹挟着坠落,潮湿又携带着柔情默默,像是淡粉色的幻梦。
宋离离黑葡萄似的瞳仁有种水洗过的洗练,泛着微澜光泽。
她皱起眉,谴责:“我不来,你就敢擅自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吗?”
见她生气,谢之寻有些怯缩地把脸收回枕褥里,抿起唇纠结了会儿,到底怕她生气,又悄悄从柔软的被窝探出手掌,轻轻抓住她的手。
指尖泛着凉意,被他暖和温厚的手掌心包裹,宛如上好的绸缎熨贴在了暖炉上,柔滑细腻中感受着踏实的暖。
他在示弱,委委屈屈的。
宋离离只是心疼他。
宋离离视线低垂,宛如触手般轻轻抚摸过他身上横七竖八交叠的伤痕,嗓音带着些许微颤问:“他们怎么敢的啊?”
心尖上的人,被这样肆无忌惮的对待。
她的心都在滴血。
她话语里透着冰雪般地寒意,风雪催入骨髓,谢之寻却感到那寒风是极暖的,在他心口播散着热意。
她在关心他。
谢之寻侧脸压着枕头,弯起苍白的眉眼笑了。
“没事了,阿离,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宋离离眉头深锁,半晌没再言语。
谢之寻心虚,老老实实把脸埋在枕头里,时而怪怪蹭她掌心。
示好又示弱。
良久,她才终于缓过来心中的钝痛,深吸几口气,说:“你方才说了许多梦话。”
谢之寻正在努力蹭她手心讨好的脑袋一愣。
那场一梦数年的场景至今还在脑海浮现,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半晌,他才堪堪抽出一条头绪。
或许,是时候该坦白了。
他从枕褥里探出一双眼睛,看她:“阿离,我知道你不是原来的宋离离。”
宋离离脸上有一丝惊讶闪过,却没他想象的多。
谢之寻立马就明白了:“看来我真的说了许多了不得的梦话啊。”
宋离离眼睫湿湿地垂着,问:“你是重生的。”
“嗯。”
“我是穿书的。”
“……”
宋离离反抓住他的手掌,干净透明的指甲沿着他掌心刺着,目光看向窗外,像是在走神:“可我时而又感觉自己不像是穿书的。”
谢之寻长睫微颤,认真看着她,他听见她张口说话,每个字的停顿都很均匀,仿佛沉淀了无数的思量。
“我觉得我就是宋离离,上辈子的宋离离。”
谢之寻目光闪了闪,眼前隐约出现一片荒草枯坟,他有些发怔。
“什么时候有这个感觉的?”
他没有质疑。
宋离离手指悬停在他掌心,缓缓说:“很早很早,你还记得恋综拍摄微电影的时期吗?”
想到她和陈宴初主演的微电影,他从嗓字眼儿里发出闷闷地嗯声。
“那个时候,我好像产生了一份不属于自己的感情。或者说,不属于现在自己的感情。”
“从那时起到现在,我断断续续做了很多梦,很多有关于‘上辈子的宋离离’的。很奇怪,我竟然能拥有她的记忆,并且和她的处境感同身受,就好像,我其实和她是同一个人一样。”
“我原本也只是怀疑,直到我方才听到了你说的很多梦话。”
“你说,‘我’说的,这个世界是错的。你说,就算是宋妙妙是神,也不配拥有此等权力。”
“我恍然想起来,这句话,我还真说过。”宋离离说着,有些悲伤地笑了笑,“从前只是怀疑,而今才真的确认了。原来我才是真正的宋离离啊,那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谢之寻回想起上一世夜雨里女人牵住他的裤角,倒在雨水灰巷里,高热而死。用临死前吐露的真相点醒了他,一把水果刀插进欲望膨胀到无限大的宋妙妙的胸口,才造就了这一世的再度相遇。
他骤然起身,拥住了宋离离温软的身子。
宋离离手指轻轻绕过他的下腋,避开他满背的伤疤,轻轻拢住他。
她感到脖颈处滴落一片湿热,像一点熔浆,深深烙印,散发着痛感。
她的心微微抽痛。
他在她耳边说话,声音颤抖:“对不起啊,上一世没有保护好你。”
宋离离牵了牵嘴角,眼眶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