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六皇子的粥厂
对于赈济灾民的粮食,大秦有特制的明文规定,而且律法严明张榜公示。
无论大灾小情,皆由地方上报朝廷,后审批,然后户部拨款,下发至州府、郡县一级地方,任何赈灾举措,水米参半,少于这比例者不论缘由,以徇私舞弊罪论处。
“既是朝廷赈灾,三餐皆饭食自是不可能,但我大秦帝国律法所示,凡以官府名义开仓放粮、搭建粥棚赈灾施粥者,若自底舀一勺,米粒少于五分之一者,不论官阶大小,上至州府郡县下至衙役官差,斩立决!”
叶仑语气极寒,盯着那满脸惊慌的衙役,冷声厉喝道:“这一勺,米粒可占十分之一否?”
身为监国太子的叶仑,这是何等气势?
俗话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如今叶仑还不是天子,却已经是国之储君。
“筷子浮起,人头落地,看来,今天这刀,还不到闲着的时候,得灭好几个九族的了。”
叶仑的话,冷得使粥锅里的稀汤,都要结冰一样。
那掌勺衙役,不过是稍有权限的普通小吏,官吏官吏,连官都还称不上,充其量就是个县衙的雇佣差事而已,勉强算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吏,这种身份 哪承受得住叶仑的这般威势。
此时,他只觉得浑身发硬,一种由心里升起的恐惧感 迅速包围了全身。“我,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上面只给这么些糙米,要赈济千口,我便只能添水充够碗数,至于稀稠,哪里是我能左右?”
掌勺衙役,终于硬着头皮,挤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来。
盛怒之下的叶仑,但也知道,把怒火烧在这种小人物身上,根本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
此时,他也算是明白了,为何在小人物面前,那些位高权重的人物,往往显示出了宽厚的度量和胸怀,实在是彼此位置不同,眼界、格局、担当都不同,大人物再大的梗,也犯不着和小角色计较。
叶仑冷哼一声,斥道:“去,把你能找得到的最大管事的叫来!”
掌勺衙役伸了一下脖子,完全缓过神来,他瞪着牛卵一样的眼睛,大声跟叶仑吼道:“你是谁?胆敢扰乱施粥秩序,你可知朝廷法令?”
叶仑懒得和这等角色废话,按照他的性子,这衙役多说一句废话,都是被拖下去砍头的下场。
这时,旁边的岳珏站了出来,她走上前两步,从怀里取出一块铜质腰牌一亮,说道:“镇国将军府,外出办事。”
虽然作为衙役的人,不知两人身份,但那精铜打造的腰牌上,“镇国将军府”五个个字,却是一目了然。
镇国将军府!大秦帝国,只有一个镇国将军府!
其主人,军魂、战神,世袭大将军王,大秦帝国眼下唯一的异姓王爷。
哪怕是出门办事的一个管家或者小斯仆人,都不是他一个小衙役能开罪得起的。
当即吓得三魂七魄飞了一半的他,立刻恭声应道:“小的,小的这就去叫主事大人来,请二位稍等。”
话说完,掌勺衙役逃命一样,一溜烟地向前面的镇子跑去。
叶仑也不管他,提着手里的铁勺,径直走进粥锅后面的席棚内。
临时搭起的席棚里面,见到数百米袋密密麻麻地堆积着,每只袋口处,还封有户部采办的朱印封条,以示官府统购。
按照律法,若非官府中人手持专项加印批条,擅动封条者,最严重处斩,最轻也要杖三十,羁押五年后再罚苦役。
叶仑双眼盯着眼前的码成垛子的米袋,眉头紧锁,片刻后,突然上前两步,挥起手里握着的长柄铁勺,照着一只米袋的封口印条就劈了下去。
哗啦啦!
一股带着呛人尘土的陈化粮米,黄蜡蜡地就倾泻了一地。
叶仑拿铁勺又勾起米袋的底角,索性让袋里的粮米全部倾倒在地。
这一倾倒,袋子底部倒落出来的粮米,颜色都和前段倒出来的不同。
泛黄的陈米里面,米粒不见多少,混合着砂石、老鼠屎的杂物里面,还有许多米虫蠕动,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开仓了……”
也不知,是哪个等待喝粥的饥民先喊了一声,然后站在前面的几十个饥民蜂拥而上,把叶仑挤在一边。
他们扑倒在地,不管不顾,趴在地上的粮米堆前,双手抓起捡起那些粮米颗粒,疯狂地向嘴里猛塞。
发着霉味的米粒、嘎嘣响着的石子,黑黝黝的老鼠屎颗粒,更有那些蠕动不已的米虫,全都来者不拒吞咽进肚。
有的人,被噎得伸长了脖子直瞪眼睛,有的人,嚼着满嘴砂子咯得嘴角流出了血沫,有的,趴在地上,狠命地把粮米往自己的身子下面刨着,但后面涌上来的人,伸着手又从他们的身子下面使劲往出来掏,掏出一把满是砂子和米虫的粮米,又急忙塞进自己的嘴里……
看着眼前活生生的这一幕,被挤到一旁的叶仑,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猛蹿上来,随即,一股腾腾的杀机,从心里就像井喷一样涌了出来。
“三十万两,三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就换来这些猪狗都不吃的东西,你们把本殿当傻子愚弄,把本殿当软虫一样踩踏,把饥民当猪狗一样对待,本殿就地立誓,今日不屠个血流成河,那些读着圣贤书,丧失人性的狗官们,不知道‘死’字是如何写法!”
叶仑的愤怒,已经达到了极点,他的节制,已经突破了极限,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最不乐意实施,这时候,没有什么能挡得住了。
双目赤红的叶仑,一跃而起,站在粮米袋子码成的垛子上,怒喝一声:“锦衣卫何在?”
一直都在暗处,负责贴身护驾的锦衣卫们,立刻纷纷现出身形,呼啦啦一片,跪在粮米垛子前面。
“卑职在,听候殿下号令!”
眼见太子唤出了锦衣卫,不知道盛怒之下的太子,会做出什么事情的岳珏,此刻也心惊胆战起来。
她立刻绕过地上抢食的饥民,拦在粮米垛子前面,伸开双臂挡在锦衣卫前面急道:“太子殿下,这万万不可。”
“眼下朝中局势本就紧张,许多事情盘根错节眼下还无法理顺,实在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太子殿下如此冲动,很可能引发朝局新一轮的动荡,于全局、与太子殿下非常不利,请三思!”
“三思?你此刻让本殿三思?”
叶仑怒极而笑,指着那些趴在地上争抢米粒砂石的饥民。
“看着,本殿还如何三思得了?”
“百年前,先祖立秦国,也为日后大统天下,于泰山之上封禅,赦书天地之时,曾言,若嬴氏子孙不忧天下之忧而忧,不患万民之患而患,应是秦国祚将尽,气数完结,活该国祚终、嬴氏江山社稷毁灭之时,嬴失其鹿,天下诸侯可共逐之!”
“此言,便是先祖所留,悬于所有嬴氏子孙头顶之利剑,利剑落而国祚灭!”
“我之才情文武,比之太祖不如万一,更比不上父皇滴点 却也知道嬴氏江山根基在于万民,如今万民捡霉米、食米虫砂石如肉糜,何其罪!?实乃我之罪!我嬴氏皇族之罪!”
叶仑的每一个字,如同雷霆击下,炸响大地之上。
这声响,震得岳珏芳心巨颤。
她从没想过,锦衣玉食的皇族之中,会真有人把万民福祉,放在心中重如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