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怨恨
“夫君！”
“将军！”
隐隐之中，还有一声——“师兄！”
然而张载道已经没法回应。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也越来越轻。
直至某一刻，仿佛坠入了翻涌不息的滚滚血海，彻底消失在其中。
……
李火旺感到自己在冰冷血海中不断下沉，但他始终维持着最后的一丝神志。
他感觉到血海之上的光亮在不断变淡，不断远去。
但始终不曾脱离视线，自己还没有迷失。
意识已经昏沉，但仍然依稀记得，自己还有使命要完成。
直到，漆黑的视线猛然间恢复了正常。
下沉的身体变得平直。
所有遗失的记忆全部回归。
李火旺愣愣的扶着软靠在他身上的师兄，右手能感到温热的液体在滚淌。
即使一切画面都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但他依然没有反应过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模模糊糊的睡了一觉。
梦醒时分，阔别二十年的师兄死在了自己怀中，死在了……自己手中。
不知何时，与魔剑已经达到百分百契合的李火旺，能感觉到它在吞吸。
师兄尚且年轻的面庞迅速干瘦，他的血被吸干了。
他终于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不……怎么会……”
李火旺恐惧到跌倒在地，目光直勾勾的，不住摇头。
周围的一切像是在飞速远去，感官变得模糊。
他当初离开师兄，就是想到日后自己行事危险，不愿牵惹师兄。
四世师兄弟之情，让他做出了独行的决定。
可是仅仅只有这一世在山上不足二十年记忆的师兄，却在阔别二十年之后，不顾所谓的“污名血魔”。
毅然决然的来帮助他。
可是他却失手杀了师兄？
不，从记忆中来看，那不是失手，而是……蓄谋已久！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做？
为什么明明即将事成，最后忽然变成了这样？
昏沉恍惚的李火旺根本想不明白如此简单的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的内心已经被愧疚、恐惧、自责填满。
恍惚中，他看到了崩溃哭喊着奔来的一个女人。
她叫什么来着？
吕……轻燕？
对了，好像是师兄喜欢的那个女侠。
他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
是了，是在一起了，自己当初杀了吕家主，后来还偷偷看过他们的大婚。
但是自己现在把师兄杀了……？
不，不是我……
不，是我。
不对，这些不重要。
自己杀了师兄，让她怎么办？让太平道怎么办？
我应该以死谢罪……
不对，我要去弑神，不然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不对……
要不还是把她，把他们都杀了吧？不然他们只能在难过中生活了。
要不还是都杀了吧？
在死亡中，一切都会平静下来，这样就没有痛苦了……
不，这些，不是我的想法！
“为什么！”
李火旺痛苦又自责的跪伏在地上，滚滚而出的血浪将一切都推远。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会把师兄害死！
恶神！
这些不是我的错！
一切都是恶神的错！
某种执念盖过了一切，在他心中无限放大。
那是对恶神极致的憎恨与怨怒！
此前，李火旺作为陈铭在大元王朝的投影，他是没有太深的自我意识的。
他的行为本源，是陈铭想要塑造盖世英灵，最终指向弑杀恶神。
于是弑神成李火旺的行动目标。
但就其本人而言，他并没有对恶神拥有“深受其害”而产生的怨怒与杀意。
他想要弑神，只是“因为想要弑神”，“所以去弑神”。
直至现在，在魔剑的引导下，他对恶神有了发自内心的怨怒。
因怨怒憎恨，而产生了弑神的欲望。
由此，他终于与魔剑完成了完全融合。
也真正体会到了历代元帝的心绪——
元太祖之“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是对后人同行在这条黑暗道路上的勉励。
元三帝之“焚城劫掠，吞噬众生。以我们的骨血，诞出新的世界”，这是他的慷慨与暗藏的不顾一切的癫狂。
元七帝之“谁知道？谁在意？”这是他的迷茫与无谓。
元十一帝之“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这是他知晓真相后的憎恨。
元十三帝之“于是，我们行走在黑暗的诸天之上”，他坦然接受这条黑暗道路。
元二十一帝之“皇者无敌，唯有责任”，这是他的担当。
所有的背后，是他们对恶神发自内心的憎恨怨怒。
只要能弑杀恶神，毁灭一切也无所谓。
反正……自己所珍视的东西，已经被恶神剥离。
这些东西，李火旺早已在前三世轮回中看清。
但他始终没有看懂。
直到如今感同身受。
只有经历，才能明白。
这就是为什么，直至今日，他才彻底与魔剑完全融合。
所以，目标只有——弑神！
为此，不择手段！
……
李火旺已经陷入了某种节奏之中。
陈铭则不寒而栗。
如今的一切看起来是巧合拼凑而成。
但陈铭却在上帝视角看到了真相，知道这是一种必然。
他已经得出了完全执掌魔剑的条件——
首先需要强大的身体与坚韧的意志。
其次，为了满足战场惨死的冤魂，能够承受他们的怨念，需要执剑者熟悉战场血气怨念。
最后，则是要满足血祭魔剑的元帝。
陈铭以为，是要像他们一样纵情所为，不受拘束。
这也就是他在第四次模拟做出的最大的改变。
这确实也算是一点，却只是很小的一点。
执掌魔剑真正需要的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对恶神发自内心的憎恨。
说到底，这一切只是陈铭的模拟而已。
他站在上帝视角观看，犹如在进行一款三A大作。
对于恶神，就像是在打最后的boSS而已，并没有太强的憎恨感。
他毕竟不是元朝人。
憎恨感的缺失，是无法真正执掌魔剑的关键。
陈铭知道，自己还有一点看错了。
在魔剑冤魂中起主导地位的，不是沉积千年的亿万冤魂。
而是血祭己身的二十一代元帝。
他们的执念盖过了枉死冤魂，成为了魔剑的核心。
他们侵蚀了李火旺，但没有夺走他的身体。
而是引导他，成为了真正的执剑者。
元帝无法用好与坏来简单评判。
只能说，作为“暗朝”的皇帝，作为背负天下之人。
他们是残酷而优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