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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凰命摆渡

龙谷,风场处。

浓云蔽月,荒地上亮着几只手电。

一群男人抱膝缩在地上;夜色微凉,心更凉。

“老大,我们真的不会摔死吗?”(英语)

“闭嘴,大姐大说这里是上山的捷径,我们安心等待即可。”男子呵斥道,“还有,你能不能不要叫我老大,现在我们的老大是大姐大。”

“哦——那老大,现在我们该叫你什么?”(英语)

“叫我张队。”张离想了一下,大声道。

“可是老大,上次老五在这里被吹走了,现在还没有下来。”

“既然说了是捷径,老五肯定在山上还没死。”张离有点心烦意乱,“还有,不要叫我老大!”

“是!老大。”

“……”

就在张离同小弟们在风场区域等着起飞的时候,侧峰上,女人去见老婆子。

“是这样么,杜家是你给小昧选择的世家。”

“老头子选择自断传承,我总得给女儿留一条后路。”

糟老头自以为是让各大势力分得“虚无”的“传承”,以为散财消灾,实则抛出所有筹码,自寻死路……这样也好,不用我出手,他就失去了他曾经守护的一切。女人忿忿想道。

“你真的理解,他的传承么?”

“不就是那些虚无的灵——”黑玫瑰忽然愣住了,她说的是“他的传承”,不是“我们的传承”,那小昧对他来说作用是什么?

“命定之人已经出现,我们的传承也到了尽头。‘虚无’的封印既然松动,与其湮然于世,不如公之于众。这或许就是他的想法吧。”

“命定之人……是解题之人吗,是谁?”

“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小昧将‘钥匙’给了他。”

“钥匙?”女人不禁回忆起女儿一周岁抓阄的情景。

在一条漫长的红毯铺垫的路上,一岁的女娃爬过琳琅满目的谶言之物,书画礼乐不屑一顾、印钱衣食两手空空。在象征命运的终点处,有女人为她准备的胭脂,这是女娃最喜欢的桂花味香脂,还有一枚王家代代相传的祭祀之戒。

这是一枚充满虚无灵异的戒子,镶嵌着十三颗祭石,寻常人家的稚童就算碰一下都会大哭三天,封印在一个不起眼的木盒中。

女娃抓过香脂,又拿起木盒,盒子太沉了,没有抓稳,滚落地上。一次、两次……封印解开了。王氏宗亲的心提到嗓子眼,女娃捧起戒子,爱不释手,然后尝试把它吞下。当时现场乱成一锅粥,好歹是把它扣出来了。

这枚戒子,就是预言中解题的钥匙。但比起钥匙,它更像一个信物,毕竟神明的问题岂是凡人可解?

女人本欲为女儿取名王媚,正如香脂寓意天生丽质,妩媚动人,也希望她一生顺遂四季明媚;但王老却给她取名王昧,因为命运选定她作为祭品,明媚不如愚昧,也好过最后心理落差,内心徒增伤感。

本是红颜薄命,天生适应灵异又如何,风华绝世又如何?空悲切。

为了反抗陋习迷信,她的男人在传播真理的路上死去。

女人于是与家族反目成仇,离开村子去外面的世界闯荡。

时过境迁,如今王家分崩离析,王老自断传承与世和解。

可老人的“传承”到底是什么,女人却未必真正了解。

是为了人族的“虚无”开枝散叶么?

是为了延续桂花村的和平安宁么?

王昧的命运是什么,为什么祭典结束,祭品却没有用上?

不是老头良心发现放过了她的女儿吗?

或许,其中还有她不了解的真相。

“不行,妈,你快把风场打开,我要去见我的女儿。”黑玫瑰焦急的恳求老婆子。

老婆子一招手,风起,空中传来一群男人的惨叫。

黑玫瑰正欲跃下——

“你不是有两个女儿么?”背后传来老女人沙哑的声音。

女人顿时僵在原地。

她看向母亲浑浊的眼睛,黑暗并不影响她们视物,可即使爬上这个世界的顶点,女人依然看不清这双眼睛;应该是苍老而浑浊的,但它却似乎能看清这世间的一切。

肖媚作为她的遗腹子,她隐瞒了所有人,就连肖媚自己都不知道师父是她的亲生母亲。

“我没有那么厉害。”似乎看出了女人的疑惑,老婆子解释道:“只是她太像小时候的你了。”

无论你离家多久,走的有多远,她依然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

女人心里稍微触动,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拨了对讲;龙山的场已经溃散,信号接通。

“媚儿,媚儿……”

“嗯?”女孩迷迷糊糊醒来。

“你那边情况怎样?”

“咦,人都走完了;好像,都结束了!?”

“你……感觉怎样?”

“师父,我有点头晕,好像发烧了。”

“呼——”

“师父,对不起……”女孩以为又要挨骂。

“你这边任务已经结束,回岛上去吧。”

“欸?”

“嘀——”挂了对讲,黑玫瑰看着已经停止的风场,呐呐自语:“没赶上吗……”

“这是我能操作的最后一次风场,龙脉……已经断了。”

“我知道,我没有怪您,我只是有些累了。”

“累了就休息一下吧。”

“我现在不想复仇了。”

“你自己想清楚就好。”

风儿眷念女人的长发,像波涛将思绪送向远方。漂泊半生,黑玫瑰更像在跟自己拗气,——那场二十年前的桂花村平乱已经把她的仇人都杀死了,只是她不能原谅父亲没能将所有人都救下,如同现在她没能赶上去救女儿一样,——所以她意识到她内心的仇怨,就像是抱怨命运不公一样的无稽之谈。

事实上作为隐秘家族成员,异能界的翘首,接触的都是那个领域最深层的秘密。

她比谁都清楚命运的公平和不可违逆。

就像神明的因果,冷漠而无情。

“嘀——嘀嘀!”呆丢身上的毒气检测器发出警报。

“有沼气。”小胖子哭丧的脸色骤然变得紧张。仪器显示沼气混杂着有毒气体已经达到4%的浓度,还在上升中。他又重复一遍“有沼气”,慌忙收拾地上散乱的物件;见其他人还没有反应,大吼道:“要爆炸了!”

“咚——”消失的石室位置,竖井深处传来闷响。

“……三十五。”升士停止数秒。这是一个普通的数字,简单算一下的话,索拉和王昧掉入的深渊足有三千多米深,如果再减去他们现在所在龙山两千多米的高度,竟然已经是地下几百米……不管怎么说,生还几率接近零。

无底洞,名副其实。

但现在不是感伤队友落难的时候。沼气如果在空气中浓度超过5%,遇到明火即会发生爆炸。沼气且有毒,再不及时撤离的话,黑裌今天恐怕全军覆没。

索甲默默提起探测灯,往后带路,“跟我来。”

徐藉丽不为所动,脸上是无喜无悲、失魂落魄的表情

升士见她已经有中毒的迹象,不作犹豫,拦腰将其抱起,往外面跑去。

呆丢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捡到了索拉跟王昧遗落的背包。

“索拉和小妹已经没了,他们最后的遗物……留作一个念想吧。”

他憋着气扛着大包小包,像个圆圆的球滚过狭窄的甬道。

深渊,或者临近深渊。

两个人影无可阻拦的高速坠落。

疾风在耳边嘲笑轰鸣。

索拉所有的勇气和智慧,以及冥冥中获得的提示,终究化作泡影。

功亏一篑。

在死亡的急速下坠中,他依然执行了计划的最后一步。

他借用伞柄处能借到的最后一部分力,将两人相拥的身体倾倒成平面。

他垫在王昧下方,这本来就是确保她最后能够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像路过的行人去接住跳楼之人。

用生命垫着生命,期待一个奇迹。

王昧目眦欲裂,在她意识到男人要做什么的时候——

砰!

他们着地了,比预想中的更早。

索拉清晰地感受到背部撞击石板的声音,他甚至有意识到自己的五脏破裂,鲜血混合着肺泡溢出嘴角,像是开闸的水龙头源源不断。迷离之际他听到有人呼唤,还有嘈杂的水声。

“索拉哥哥?索拉哥哥?索拉、索拉,你别吓我……”泪水凶猛的模糊了王昧的视线,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获救。

神明的因果,霸道得像是诅咒。

献给神明是她命中注定的因果。

万般人与事,都会助她达成这条路。

但倘若是牺牲眼前之人来助“祂”完成命运的指引,她绝不答应。

她在脑海中翻尽了毕生所学,巫医一脉,虚无传承,用何种方式才能挽回眼前将死之人的性命?

她茫然的清理索拉口腔异物,封其经脉,排其淤血,像个做手术的医生,鲜血染红了两人的衣裳。但还是徒劳,她挽回不了他的意识。

“有了,还有个术,还有个术……”王昧慌慌张张地将索拉扶起来,玉唇对嘴,一口一口的渡去自身的灵气。

有谶言:

贵为九天凰,化去公主命。

旦作厚土石,换来一身贫。

又言:

古有异术,龙命转生。

今有昧女,凰命摆渡。

终于,索拉恢复微弱但平稳的气息。

王昧精疲力竭地打量四周。他们现处在悬壁上一处凸起的平台,平台不宽且长,台下悬崖不知几米,隐听流水潺潺。

她感觉好冷,蜷在男人的臂弯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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