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徐藉丽,魏散星与神女
意识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你若闭上眼，看到的并不是完全的黑暗，也不是一片虚无；若是去捕捉脑海里的画面，像是无数的意识流碎片在“眼前”闪过；有时是一幅隐约闪烁的画，有时是几个回忆的片段交替。
你无法闭上眼“看到”那幅静止的意象，所以你无法抵达那片意识海；也就无法认识——意识是存在于你的灵魂，还是躯壳……
徐藉丽的意识漫游在一片深邃浩瀚的星空，光阴长逝，妄念成烟。这符合她对死亡的想象，虽然她没能意识到那一瞬间的死亡。
那是她无法想象的“因果”武器。
有人说，红尘争渡，存在轮回，信则有，不信则无；若妄念成痴，终究是一场空；若不信轮回，则众生皆苦……
回忆的流星是不起眼的一角，死亡像一场漫长的旅途。
徐藉丽感觉到宁静、祥和。她在漫无目的地飘向远方。
一束金色鎏纹的光从不知何处起，将她整个灵体包裹，一股引力将她带到一个陌生的世界。
这是一望无际的荒凉平原，视线所及是荒芜连绵的小山，天黑地黄，无风凄凉，像极了死去的世界。
“此界玄冥，是存在于生者与死者之间的罅隙。”半空中一个声音打断她的观量。
徐藉丽抬头望去，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见她的身影金光圣洁、仙姿妙曼，像行于大地的神女，只觉得她的声音婉约空灵，百转回肠，像是雪山上刮来一股温柔的风。但徐藉丽又觉得她莫名的有点熟悉。
“现在这里不是你该来的时候。”不待徐藉丽任何言语，神女长袖一挥，天地、星空急速远去，意识的洪流像是瀑布倒刷，灵魂如一叶扁舟渡过道则海洋，如浮萍置于风暴；须臾间，她穿过风暴，忽如万籁俱静。
一片静谧的天地。脚下光滑如镜，平静如水，随着走动泛起一圈圈涟漪，头顶星空如银，流云如梳，又有意识的流星亘古长存。
这里便是她的识海——意识之源，灵魂之所。
真漂亮！徐藉丽心想。
如若不是天空中那口巨大的黑洞略显突兀……她听到风声转头。
徐藉丽看到一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背身堵在风眼，清澈的灵体不断被黑洞吞噬，弥散着丝丝缕缕。
“你来啦。”女孩抬眼看着她，声音难掩疲惫。
徐藉丽愣住了，那一刻忽然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不知怎么滴，这里突然出现一个大洞，你的识海都要被它破坏完了。好在我及时发现自己可以填上这个洞。”似乎是回光返照亦或是强打起精神，女孩自顾自说道。
“说起来，这是我们共生以来第一次见面吧。”她的身体愈发透明，与之对应的漆黑的空洞逐渐弥合，白色的灵力像是绽放的花朵。
“你可能不认识我，但不要这么难过啦。就当是这么多年在你识海中苟活，或者租客应当支付的报酬。”
灵线勾勒的花朵越来越浓密，未知的黑洞仿佛在作最后的挣扎。女孩看向自己的手，薄得似乎只剩一层空气，终究闪过一丝不舍，“看来，还是要跟世界道别了。”
“谢谢你，这些年来替我照顾那个男孩。”女孩无法再打起精神来，声音逐渐无力。
徐藉丽许久未说话。
女孩断断续续道：“谢谢你……这些年……替我，爱他……”她的灵躯一半已经消失在空间，弥留之际的爱意溢出，像是无形的兰花香飘散在识海。
“你是——魏散星？”耳边忽然传来徐藉丽的话语。
“嗯？”女孩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一股无法抗拒之力将她残存的灵魂扯出吞噬的黑洞。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后，她抬头看向上方，徐藉丽取代了她刚才的位置。短暂的失去压制后，黑洞又扩散了许多，继续贪婪的吞噬新的灵体。
“不，不要这样，你的灵魂会受损的。”女孩急忙开口，却被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在我的意识世界，你不要自以为是的想怎么牺牲就怎么牺牲。”徐藉丽正视前方，黛眉微蹙，缓缓道，“初中那年，我患上白血病，是一个叫魏散星的小女孩给我捐赠骨髓，我虽然没见过你，但对这件事记忆犹新。因为你魏家大小姐的身份，在北城引起了较大轰动。后来当我想当面感谢你时，却听说了你已经去世的消息。”
“唔——”徐藉丽亲身去填这桩“因果”，才感受到这难以承受的撕裂之痛，一种比撕裂肉体更难以言说的精神之苦……她不禁去想刚才的魏女似乎承担同样的痛楚，却能够不为所动。
“是同龄人，不是小女孩。”魏散星纠正道，“而且我的过世与捐赠骨髓并无干系，是我本来就命不久矣。”
“这不重要。”徐藉丽摇了摇头，“事实促成的结果是你延续了我的生命，既于我有救命之恩，就应该是我来感谢你，这不应该颠倒。如若你的灵魂能与我共生于此，你能早些告诉我，不论是阴差阳错还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我的人生的一部分，都能分享给你。”
丝丝灵线伴随着风声汇入洞眼，再次绽放一朵洁白的花。
“你是说你愿意与我共享此生……”魏散星喃喃自语起来，“明明是我擅自入侵了你的识海……”
徐藉丽看着女孩有些自责又感动的模样，笑道：“至少这么多年，你从未对我造成什么实质的影响。”
“可我让你莫名其妙的喜欢上索拉，这都是受我的影响。”
“索拉么……”徐藉丽不禁想起第一次他们见面的时候。
那时索拉刚入队。
……
“徐姐，我是新来的索拉。”金色的阳光，亦如少年脸上的笑颜。
“叫我小徐！”少女佯怒道。
“可是徐姐，你哪里小啦。”少年有些不正经的打量少女丰腴的身姿。
“你——”少女气急，“找打！”
“哎呦——”夕阳下少男少女奔跑。
……
徐藉丽脸上不觉浮上笑靥，“如若你以为爱上索拉，是因为你的意志，那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至少直到现在，你告诉我真相，但我回忆与他的点滴，——”女孩伸手拂挽有些透明的胸口，“这份爱依然真挚。我的情感，也未曾触动。”
魏女望着她，恢复些神采的脸上带着羞赧。
未知的空洞已经缩至荔枝大小，最后的吸力却陡然威增。
徐藉丽并不知道从身体里流逝的是灵魂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只觉得本源流逝，呈半透明状的她有些不大淑女的吸了口凉气，“嘶！真的好痛。……好像跟你说话的时候能够缓解不少。”
“其实，我曾经趁你昏迷的时候‘醒’来过。有两次你们黑裌出任务的时候遇到危险，是我偷偷替你解决的。”
“哦……你是说卢浮宫失窃和海底金字塔探索那两次吧？难怪我那时一点记忆没有，醒来的时候听到队友的夸赞，我还以为是我小宇宙爆发了呢。”
“哈哈……”她们一齐相视一笑。
“……”
“还有一次，你和索拉一起在失重的月光祭坛，你在半空中晕过去了，是我偷偷的在他怀里蹭了蹭。”
“讨厌，因为恐高吓晕过去的事就不要说了。”
“嘻嘻……”
“……”
“喂，我说啊，这最后的黑眼儿，怎么还不消失啊……”聊了许久，徐藉丽的状态迅速下滑，意识已经有些不清了。
魏散星脸色苍煞白。
她发现来自识海天地的禁锢已经消失了，便一闪身，飞至徐藉丽身后。
那莫名降临的吞噬识海一切的黑洞已经缩至散珠大小，视线中它不在是纯粹的黑，仿佛露出它的本来面貌，能看到弹丸的空间里是与识海绝对的剥离，内里连着未知的世界；能看到事件的罪魁祸首是一缕难以名状的黑烟，像是一滴墨水稀释一整个荷塘，捕捉到的一缕。
“终究是灵力不足，需要灵体去填吗……”魏女幽幽叹息。言罢，便要向它飘去。
一只手，抓住她具象化的衣裳。
一股不可抗拒的力再次将她送回如同水镜的地面。
徐藉丽拼尽全部的意志清醒过来，这种打破识海自我保护机制的行径，让她的意识几乎难以维持。
她有些蹒跚的向前走去，虚弱的话飘到魏散星的耳边，“既然这里非要有人牺牲，那也不该是你。十几年的生命都是你给的……往后的人生，就由你替我走完吧。”
即使灵体相吸、泪水亦是本源，具象化的泪花也难以抑制的从她眼角滑落。女孩珍惜女孩，她们的灵魂纯白高洁，所以即使是“神级”的黑暗也无法侵蚀；宛如正反物质相抵，女孩的灵体与名为“鬼恶”的诅咒一同走向湮灭。
大地如镜面破碎，星空如画卷淡抹，在识海崩溃之际。
空间中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唉——”
魏散星绝望中看到一点金光。一道暗金鎏纹的灵体突兀闪现到半空。样式繁华的朱子深衣难掩她动人的身姿，长发垂恬半挑蝶簪，泰然若处仙气自盈；始一挥袖，识海静止，气浪划破长空。
徐藉丽弹射一般倒飞到魏散星身边，又飘飘然坠落。两女相视一眼，一齐看向天上的第三具灵体；严格意义上来说，称作仙体更合适。
挥过衣袖，神女的金光已经散去大半。她一手抓向残存的鬼恶，一眼轻瞥识海的主人，仙音带着怒意。
“……愚蠢！”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洞，洞里有座女神像……
这一天，女神像破裂了。
一个“假死”的女孩坠下悬崖。在触及深渊地底之前，一道金光闪过。预想中的肢体拍击岩石的碰撞声没有传来，徐藉丽凭空静止在地面咫尺上方，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