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至纯融于血脉,至真隐于荫蔽（4）

最终，是坐在首位的皮耶罗率先打破这份诡异的沉默。

他直视着林华，缓缓道：“还记得，这是我们来到这里的第多少个日夜吗？”

林华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抿了抿唇，半晌才回答：“……不记得了。为什么要记这种东西。”

“这是第29万2千天。”哥伦比娅道。

“这是第八个纪元的最后一天。”多托雷笑了笑，补充道。

林华双拳紧握，没有说话。

“过了今天，就是第九个纪元了，林华。”皮耶罗缓缓道。

“为什么你们会知道。”林华声音有些颤抖。

按理说，眼前的十个人应该并不能感受到外界时间的流逝才对。

“因为我们是你的梦境产物。”多托雷道，“某种程度上，我们和你存在着必要联系，虽然很模糊。”

“外界的人类已建立了文明，他们已经适应了新的规则，生命正在蓬勃发展。”一直少言寡语的木偶也开了口。

林华喉头滚动，双手轻轻颤抖。

“我不理解。”他轻声道，声音也在颤抖，“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是早就约定好的吗？在今天，在这个时候，非要在今天……”

皮耶罗叹了一口气：“旧世界已成灰烬，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不公也都已消散，我相信新世界的规则将不再荒谬。所以你不必将自己困在梦境里。”

“可七神可以管理好一切，他们能……”林华低着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够了吧。”散兵毫无征兆地打断了林华的话，“你这家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八个纪元，也已经足够了吧。你现在的行为和囚禁有什么区别？我们的灵魂已经随地脉流转，你却还在梦里把自己囚禁起来。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比公子还要愚蠢？”

“喂喂，捧一踩一也要有个限度啊，是真的想动手吗？”达达利亚无语地瞪着散兵。

散兵哼了一声，双手抱胸：“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有什么问题？”

“你！”

……

“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沉浸在过去，也不能害怕前进的路。”队长也开了口。

“我都不明白你在害怕什么。”罗莎琳也说道，语气带着嘲讽，“难道是在害怕人类？哈，那就更可笑了，你是神啊，林华，哪个人类敢欺骗你，哪个人类敢伤害你，直接灭掉不就好了。”

林华一时无言以对。

“我不是在害怕这个。”林华叹了口气。

“我们会与你同在的。”哥伦比娅温柔的笑着，“不必害怕我们会忘记，也不必害怕我们会离去。生命的羁绊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我们总会在现实相遇，那时候我们会有比如今更美好未来。林华，你要相信这一点，所以不要担心。”

林华又不说话了，他低着头，似乎是在无声地拒绝。

达达利亚大大咧咧地打断：“一模一样的风景，你已经看腻了吧。我们都能感受得到，所以，不要再做梦了，去看看现实里的景色吧，然后找到我。你说过会让我看到比那一天更好的风景的，我不想在梦里看，想在现实里看。”

多托雷也道：“虽然我挺喜欢这里，但如果不让我研究世界之神的话，就让我去研究别的吧，现在现实里的规则应该就不错。”

林华眼神复杂地看向多托雷：“你能保证出去之后你不会进监狱吗？”

多托雷：“……”

“那就在梦里留个锚点好了。再怎么说，现在的我也是有神作为后台的存在。”多托雷耸肩。

“去和你的其他朋友在现实里见面吧。”一直没说话的公鸡也缓缓说道，”就像哥伦比娅说的，离开这里并不意味着我们会分开，只是梦境终究不如现实精彩，无论如何，你也应该去看看现在的世界，看看现在的人类。

更何况，人类是很需要引导的生命，稍不注意他们真的可能将自己引向企图，所以才需要神明的存在。

你也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换来的新世界，被人类三下两下就搞得乱七八糟了吧？”

林华：“……”

他没想到曾经的一群同事竟然会合起伙来劝自己，他的心情有些混乱。

“这就是你们开这场宴会的目的？”林华笑容有些苦涩。

“这将是你离开梦境前的最后一场宴会。想好了，我们就一起最后庆祝一番吧。”达达利亚笑眯眯的。

林华却依然没有答应。

他知道眼前的人都是为他好，但林华不想离开这里，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迎接新世界的人类社会。

“说得对，你们都只是我梦境的产物而已。”林华叹了口气。

他说出话后，篝火明亮的光芒忽然变得苍白起来，长桌上的十道人影都停住了，仿佛世间在此刻静止，随后林华心念一动。

十道人影连同着周围的布置慢慢化作星光消散，飘向高空。

最终宽阔的平原上只剩下了林华一个人还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璀璨的夜空，眼睛里始终空茫一片。

“过去的罪不应该怪到后来人身上。”林华闭上眼，轻声道，“我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一点呢……”

微风拂过面颊，林华重新睁开眼。

一团团萤火飘荡在周围，每隔一段距离就会点亮一片区域，每一个这样的区域就播放着一段曾经的过往。

林华就坐在椅子上，这样安静的看着。

有他被植入的有关蓝星的记忆，有他和坎瑞亚初代君主一起游历尘世的，有他和阿摩拉比交易时的场景……一直到最后，他对世界树伸出手，将沸腾的深渊收拢，将它汇集于世界树下，形成一片漆黑的不透光的湖泊。

记忆在这一个节点停顿，更深处是一片漆黑，就连星辰与月光也无法照亮那片黑暗。

林华明白，那是世界荒芜之时，他艰难稳固新的规则的那段时间。

那是一段孤独的岁月，世界上还是一片废墟，偌大的地方却只有他一个有意识的存在。

那是一段难熬的日子，直到他于原初果实中新生，世界才终于算是有了新生，但后来随着他的沉睡，世界又差点陷入黑暗。

于是，世界树将七神重塑，将地脉中最纯净的能量分割，融入七人的血脉之中，令他们诞生于世界树的绿荫之下，也让他们在树下起誓，为了世界的延续永远不得离开这里。

回忆走到终结，林华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是吗，连我自己也厌倦了梦境。”他轻声呢喃着，一声叹息回荡在归于黑暗的空间中。

林华很清楚，这里是他的梦境，这里的所有生命都是他意识的投影，所以想要他醒来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而或许，他也的确到了应该拥抱新世界的时候了。

世界之心永远一成不变的天空发生了变化，原本澄澈干净的天空仿佛忽然被染上了颜色，一半变成星河璀璨的夜幕，一半变成了绚烂夺目的朝霞。

原本准备离开的韦尔吓了一跳，吃惊又震撼地看着这片天空。

在他身边的其他人也纷纷抬头看去，温迪几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就连钟离的脸上也带上了欣慰的笑容。

“他醒了！”

曾经的魔神们欢呼起来，温迪笑得格外灿烂，温柔的风吹拂过林间，仿佛奏响了一曲欢欣的曲子。

“我就说，他不会沉溺于过去。他会醒来的，他就要醒来了！”

韦尔终于意识到了他们在说什么，眼睛瞪得更大，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见证那叫做原初之灵的苏醒。

当林华的意识开始回归，世界仿佛也因为他的存在而受到改变。

整个提瓦特的天空出现了相同的异象，当他睁开眼睛时，暮色褪去，朝霞洒满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