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有点儿怀念
但，后来……
倘若能预知未来，公孙景暶宁愿，自己从未做过留守门外的这个决定。
……
抱着棺椁一角，沉睡在公孙景昭棺椁旁的小姑娘，待一觉过后再度醒来，仍是暮春晦日，却已是天光大亮之时。
晏茹年纪并不大，与大将军府的大少爷公孙景晧同岁，正是二八年华的好时候，若是从前，她定是起不了多早。
而，她家小小姐，小姑娘也恰好不乐意，有人在她还未醒之时，便端坐于她床前，视线火热、目光灼灼地守着她。
于是，大将军府女夫人，小姑娘的阿娘纳兰傲雪，在给小姑娘择选婢女之时，晏茹与公孙依依二人，在一众婢女一众主子中，一眼相中、一拍即合，这才成了主仆。
几年相处下来，两人倒也是契合。
可今日，小姑娘一睁眼，晏茹打破了往日之规矩，已然在她房里候着了。
她自是记得她家小小姐的习惯的，但又一转念，想着，她家小小姐经历了丧失亲人此等大事，她眼眶都是红了又红，氤氲难退。
更别说，最是与小少爷亲近的小小姐，又是昏迷不醒、又是高烧不退，这一番折腾下来，定是要哭闹几日的。
晏茹一开始还隐隐担心，她来那么早，小小姐会不会因此而不高兴？
然而事实证明，并没有。
小姑娘都没多看她几眼，仿佛她早早进了她的房乃是再正常不过之事儿。
不仅如此，她家小小姐还很配合地更衣擦脸，乖巧得让晏茹觉得，这小小姐，会不会是个假的？
而且，她家小小姐此前，也不乐意让人过多触碰她，尤其排斥不相熟之人，但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好似，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晏茹心下疑惑，却又不敢问，因为，她家小小姐行为上很配合，十分，都能打上十二分。
可……
小姑娘今日不止是没有哭闹，虽面无表情却也无丝毫不悦，似是没有情绪一般，如同提线木偶一般。
她却忽然想起了，风雨交加的昨夜，那个灿烂明媚之笑容。
有点儿怀念。
那，才该是她家小小姐原本之模样。
小姑娘昨夜睡了，却睡得不太安稳，虽不至从梦中惊醒，但梦中之梦，却也叫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待晏茹为小姑娘一番洗漱完毕后，也才刚好辰时。
迎着狂风暴雨过后的初阳朝晖，她出了房门。
刚出院子，便遇上了一个人。
……
“依魅，你可还有哪儿不舒服？”
问话的，正是大将军府七少爷，也是那位在小姑娘昏迷好些日子也不曾去看过她一回的七哥哥，公孙景暶。
此时，他们正坐在院落与院落交界的一处凉亭里。
小姑娘摇摇头，示意自己并无任何不舒服的，可对面之人却拧紧了眉头。
她昨夜，就那么单薄着小身子、抱着那棺椁一角睡了过去，便是他对依魅之情感不若景昭，不若其他兄弟，但若是说他不担心，那也定然是假的。
不过，既然依魅都如此说了，他也应该要放下心来。
要不然，一直高高悬着，该有多难受呀！
这两人，一个是哭得嘶哑说不出话，一个是天性使然不爱说话。
良久，两人都没有再出声。
好似在比，看谁先沉不住气。
答案毋庸置疑，自然是小姑娘败下阵来，哪怕她说不出话，也是她先坐不住了，而后，她使起了自己的那一套惯用动作，手脚并用地从石凳上爬下来。
公孙景暶没说话也没起身相护，只是习惯性地淡淡蹙眉，看着她动作。
以为她要走，他下意识眯了眯眸，眉宇之间都快拧成了一个“川”字。
谁知，小姑娘只是蹭蹭蹭地跑到了他身边，扬起小脑袋看他，不顾眼角眼尾仍泛着红，一双杏眸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伸出一只小手将他放在腿上的一只大手拿起来。
他神情总算是放松下来，一瞬不瞬地解续看着他家依魅动作。
昨天夜里……
不。
真要算起来，应当是今日丑时了。
他赶到灵堂之时，才瞧见她一张小脸惨白如纸，绕着棺椁走了六圈有余，现下，竟因方才从石凳上爬下来，而沾染上了一阵红晕？
还真是神奇。
想来，连着睡了六七日，这睡多了，应该多少还是有些用的吧？
下一刻，公孙景暶便感受到一根小手指在他手掌心里轻轻比划着。
不知怎么，竟让他烦闷郁结多日的心，静静平复了下来，紧拧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唇边也不自觉勾起一抹很淡很淡的笑。
不仔细点瞧，压根儿看不出来。
小姑娘在他手掌心里，写下“谢谢”二字，一抬眸，便对上自家依魅弯弯的眉眼，大大的杏眸，等着他的下文。
“你知晓是我？”
公孙景暶知道小姑娘道谢为何，无非是感谢他昨夜抱她回房一事。
只是……
他未将此事告知于她。
况且，他抱她回房的途中，也会时不时瞥她一眼，未曾发觉，自家依魅醒了呀？
那她……
又是如何得知的？？
闻言，小姑娘先是略显茫然地看了他一会，而后又像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见公孙景暶仍是不解，似乎是执拗地想知晓各中缘由，小姑娘默了默，还是耐着性子，写下了一个字：“香”。
感受着手掌心传来的阵阵温热酥麻之感，一抹异样涌上公孙景暶心头，他有些惊诧地挑了挑眉梢：香？？？
他是个武将，可是从不用香料的。
又何来香味一说？？？
哦~
大抵是，他身上的松木香。
府中兄弟十人，这倒的确是他身上所独有的。
只因他喜静，不喜练武场热热闹闹聚在一处，时常独自一人在松树林中习武，难免会沾染些许。
他连唇都没动一下，只淡淡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嗯”，来回应自家依魅的感谢。
又是好长时间的一阵沉默。
小姑娘就这般拉着她七哥哥的手，似乎是在想些什么，最后，才鼓足勇气般写下几个字：“他们……哪儿去了？”
她心中忐忑难安，上下起伏着，不敢抬眼去看公孙景暶，只呆呆地低垂着头，像个做错事准备挨训的孩子。
此处，只有他与自家依魅两人。
公孙景暶的关注点，自然是在小姑娘身上，也能感受到，她圆圆指尖，在他手掌心里停顿了一会儿。
他看着自家依魅低下的小脑袋，脑海中，前些日子老八公孙景曜，被晏茹训斥的画面一闪而过。
而此时的小姑娘，同画面中的小少年，不说有‘七八分像’，‘八九分像’，还是有的。
于是乎，他清冷眉目睨向自家依魅，淡淡问了句：“你以为呢？”
若说，小姑娘最怕的，是来自她亲阿娘纳兰傲雪的说教，那她第二怕的，便是面前这位，她七哥哥公孙景暶。
缘故，便是他性子十分内敛，话也少，时常给人一种，如此时这般的……
少年老成。
就因为，她这位七哥哥看起来便不太好相与的模样，差点儿导致小姑娘那“缠人功夫无敌第一”之称号……
不说‘从此没落’，至少也是个‘销声匿迹’的重大损失！！！
此缘由，更是令她，从小便不太敢同这位哥哥过分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