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敏感脆弱的心灵

午间的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半空中，苍白的光晕提供给众人冬季里微不足道的温暖。

望着眼前的的村庄，萧瑟且破败。

大片低垂的房屋，黄土墙面，只有高高的烟囱里偶尔冒出点炊烟，似乎还在宣告着它们存活的气息。

房檐上跳下来了一只橘色狸花猫，瘦骨嶙峋得到叫嚷着，提醒村民们来了一行异乡客。

还在踌躇往哪里走的时候，远远匆匆走来一人，便听到他大喊：“是不是市上的拍电视的人啊，哎呀，欢迎欢迎啊？”

导演上前和来人寒暄问好，后面的雪菲菲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村长的老男人。

油腻腻的头发就这么凝聚成一股一股，黢黑皴裂的面容褶皱横生，咧着起皮干裂的嘴巴，露出一口大黄牙，感觉离好远都能闻到那股恶臭味。

还有衣服，穿的这是啥，黑色粗布的交襟棉衣，胸前有两大片特别明亮的痕迹，估计拿一根火柴都能擦出火花来。

大裆棉裤，面包棉鞋，时不时还露出里面黄黄的棉花，极其邋遢。

雪菲菲不着痕迹的用手捂着唇鼻，看戏般的打量了旁边几个。

瞧瞧，都露出了难言的表情，一脸的菜色。

只有林初雪那个女生，表情几乎就没有变过，装腔作势的能力不容小觑。

林初雪其实在发呆，她出神的望着这一切，觉得似曾相识又觉得相去甚远。

她的老家也一样贫瘠，老村长局促的笑容和佝偻的身影唤起了她久违的记忆。

山沟农村就是这样，每逢冬季，水资源就极其匮乏和珍贵，洗头，洗脸，洗澡本身就是一种奢侈了。

大部分时候，一家人凑合着用一个盆底的水来洗脸，洗手，从早到晚，然后脏水就用来喂养牲畜。

毫不夸张地来说，早晨还略微清澈的水，还不到半晌午，就浑浊不堪了。

更别提洗澡，那简直就是做梦。

浪费柴火，浪费水，没有必要。

众人跟随老村长的指引，坐在了老人家的院子里，静静的等待着今天的午餐。

“娃娃们都放学回家吃饭呢，几位不嫌弃，就在我这垫一垫肚子，一会俺就带你们去学校看看”，说话间就钻进了厨房帮他老婆子烧火去了。

室内很冷，总是有寒风从四面八方偷跑进来，上下翻腾。

谁也没说话，老师们可能经历过苦日子，还能凑在一起研究这些黄土建筑的渊源，年轻娇气的孩子们完全没有这么有童心。

程始环顾了四周，咂了咂嘴，“我说，这，是人住的地方吗？太……”。

剩下的他不好意思说，太什么了，太简陋，太脏还是，太恶心，夏玉枫和颜欢低着头默默思考着。

摄像机此时正明晃晃的对着他们，也没人会脑残的说出什么不当的语句和做出什么举动。

就连雪菲菲也坐在小板凳上，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吃饭了吃饭了，大家不要客气哈，也没什么方便招待的，就委屈各位了”，老校长拉着妻子凑在桌边。

几个摄影师他们利落的端着属于他们的饭碗蹲在了外面的空地上，不大的桌上就剩了学生和老师，再加上校长夫妻两人。

挤得满满当当。

看着面前斑驳脱落颜色的洋瓷碗，还有里面黄色的糊糊一样的东西，实在是没有一丝食欲。

桌子中间摆着两碗菜，一碗红白萝卜干调和的凉菜，一碗清汤寡水的大白菜。

老校长皴裂干枯布满冻伤的手掌颤颤巍巍的端着自己的碗，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着桌面上久久不动筷子的众人，厚重的眼皮耷拉了下来。

这时，有人动了。

林初雪伸出她玉白的手掌端起面前分量慢慢的面糊糊，沿着碗沿入乡随俗的吸溜了一声，顺便还加了两口萝卜干，面露笑意的夸赞老校长夫妻二人的手艺不错。

老校长夫妻俩闻言咧嘴一笑，眼睛闪烁着难以描述的热切光芒。

几位老师也见状端起了面前的饭碗，细细品味着这种遥远记忆中的味道。

夏彦之咽下了想说的话，锋利的眉毛轻轻皱了皱，壮士断腕般执筷就餐。

其余几人就这么愣愣地看着，肚子里饥肠辘辘的叫嚷着，只能屈尊降贵了。

门外的摄影师早早秃噜完了自己的食物，将房间里的一切都记录在了镜头里，还对旁边观察的导演指了指林初雪，竖了个大拇指。

导演怒目，引得手下再也不敢嬉笑。

他复杂的眼神瞥了眼穿着校服的女生，然后转身烦躁的点燃香烟，猩红的火光在眼前明明灭灭，一如他晦涩的眼神。

艰难的饭后，众人终于到了学校。

老校长介绍，全校就16个娃娃，只有一个班级和一个老师，就混合着读书了。

程始他们惊呆了，啥玩意，一年级到六年级还能混合读书，玩呢。

几人趴在窗户上，透过有些破碎的玻璃，盯着这唯一一间教室的学生，来回打量。

教室里特别昏暗，顶部的两个电棒光源远远不够照亮这个教室。

破旧的黑板上贴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标语，红色的纸张早已经褪色泛黄。

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男人戴着眼镜在讲课，下面明显高矮不一的学神零零散散的端坐着。

林初雪看着放在课桌上，书本上的每只小手都有严重的冻伤和创伤，高高的鼓起，像个萝卜一般。

有的还在就连面颊也生了冻疮，红红的一大片，煞是骇人。

大概等了半个多小时吧，终于到了下课时节，无聊的众人将玻璃上布满哈气，画满了奇怪的图案。

明光打开教室门，老校长已经提前通知过今天拍摄的事情了，只是看着这些穿着光鲜的人，心底难免怒骂一声。

以前也有太多什么救助家，公益团队来学校，装腔作势的拍几张照片然后甩下一沓钞票就走的，也见怪不怪了。

总之，不管目的如何，也总算是有钱给娃娃们购买书本和生活用品了。

四散奔跑的孩子们睁着明亮的大眼睛躲避着眼前的这些陌生人，他们被太多人嫌弃和怒骂过了，已经产生了厚重的防范心理。

几个老师在教室里打量着里面的布局和桌面的课本，偶尔想要和学生说说话，也被一溜烟跑的没影了。

顾及拍摄的目的，大家也要皱着眉头忍下心底的不适，强迫自己和这些孩子接触，争取拍出温馨的画面。

但是他们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微妙变化和皱起的眉头，即便再如何掩饰，在这些敏感脆弱的孩子面前，无所遁形。

他们经历过太多这样的事情了，高高在上的施舍着微薄的好心，穿着光鲜亮丽的衣物站在面前，鼻尖淡淡的香味能萦绕好几天。

再看看他们自己，油头垢面，邋遢狼狈，还有身上难以消散的味道，浓浓的自卑就像阴云一般笼罩在每个人头顶。

遮住了他们灿烂的阳光和清朗的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