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起灵

父亲的爱是一种独特的温暖。

他们通常严厉又隐晦，沉稳，无私。

林启正所感受到的父爱便是更加沉重的，压抑的，难以被理解和感受的。

林初雪没有说话，而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父亲，只能静静的陪伴在一旁。

夜晚，所有家里终于静了下来，白日里的喧嚣退下后，只有一室的沉默。

奶奶冷着脸坐在沙发上，旁边是姑妈林晶一家三口和小姑一家四口，以及林初雪一家人。

“老二，这次你爸的事情你们要多操心，争取办得风风光光的”，奶奶有气无力的叮嘱道，神色十分疲惫。

林启正点头答应，再没有别的话。

第一个晚上，所有人都不能睡觉，呆呆的坐在灵堂前守灵，以免惊扰了逝去之人的灵魂。

“初雪，你还记得你爷爷的容貌吗？”，姑妈林晶打破了沉滞的氛围，指着灵堂上的照片问道。

说实话，林初雪不记得了，爷爷奶奶在她的印象里直接可以忽略不计了，她也没心思理这个没事找事的姑妈。

林晶原本就是看不得二弟一家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这才出言挑衅。

可没想到那丫头竟然不搭理她，心里那一股气便涌了上来。

刚想责问，林初雪掀了掀眼皮，冰冷的眼神直接瞥了她一眼，嗓子眼瞬间说不出话来。

漫长的一夜，就在林家人的枯坐中结束，天边已然泛起了白色的鱼肚。

“好了，都收拾收拾，准备起灵，给你们爸送行吧”，奶奶蹒跚着扔下一句话进了后院，大家伙也开始忙活了起来。

洗漱过后，所有家眷披麻戴孝，女士都手持缠了白色线绳的木棍，头上戴着白色的纱帘，齐齐坐在门口两边哭灵。

呜呜咽咽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盘旋在林家村的上空。

天边麻麻亮之际，装着爷爷得到红黑色棺椁村里的乡亲们抬到了门口路上的正中间。

唢呐喇叭仪队开始奏哀乐，一群健壮的中年人熟练的吹响了手里的号角，腮帮子鼓起，脸色凝重。

一段哀乐过后，林初雪搀扶着母亲，所有的身着孝服的孝子齐齐站立到灵位前。

林启正是儿子，也是由于这一个性别身份，他是今天的主孝。

主孝扶灵上香。

他缓缓抬手，摸着眼前的木材，觉得冰冷又扎手。

人的一生就这样匆匆而过，在临终之际，老人也没什么遗憾，这也算一件喜事了。

循着棺椁一圈过后，林启正从桌面上抽出三根长香，在一旁的白烛上缓缓点燃，然后鞠躬，再鞠躬。

弯腰之际，林启正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他眼睛里跑了出来，难受极了。

脚下，灰色的水泥地面被几滴水滴氤氲打湿了，但又十分的不起眼。

上香之后，唢呐喇叭声再次响起，轰轰烈烈。

司仪开始在前方主持流程和步骤，男人声音高昂，带着一丝唱腔。

“各位在场的父老乡亲，亲朋好友：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今天，林胜利老人走完了他的一生，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林胜利老人生平为人正直、关爱他人……”

司仪的稿子很长，家家户户门口都站着人静静的聆听着这枯燥又乏味的陈词滥调。

农村的司仪，来来回回就那几个，时间长了，有些人的悼词大家都快背会了。

悼词结束后，便是亲人上前接受披红。

“二子林启正，请上灵堂前”，司仪冲着孝子的队伍叫道。

林启正迈着缓慢的步伐走上前，大红大绿的布料交叉从肩头绑到胳膊下方。

足足十几匹布料，林启正像是被五花大绑了一样，两个胳膊都被架了起来。

林初雪也被绑了五匹布料，在哀乐声中做了无数个鞠躬的动作。

人死灯灭，往日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便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曾经的那些难过的，开心的，耿耿在怀的，心理不平衡的事情也都泯灭在了在震耳的哀乐中。

“起轿~！！！”，司仪高呼，声音拉的老长，空旷而辽远。

村里在一盘观看礼仪的汉子们各自到达自己的位置，齐声呼喊“起灵了~”，然后灵柩稳稳当当的悬在了半空中。

哀乐奏响，在前方引路，灵柩紧随其后。

灵柩后方长长的孝子队伍哭声，哀嚎声响彻云霄，悲鸣不绝于耳。

队伍从街道中穿行而过，浩浩荡荡。

每路过一家住户的门口时，都会有一滩点燃的焰火，熊熊燃烧着。

从街头到街尾，一堆一堆得到火苗升腾而起，黑灰色的烟雾缭绕升腾，随着清风，无拘无束的消散开来。

林初雪把红烧肉今天放在了房间里，脚下稳当的扶着流泪哽咽的母亲。

队伍从街道里缓缓行走到了田埂边，然后又深入到了山坡里，后面的队伍越来越长，那是围观的村里人。

墓地已经提前找人挖好了，就在田野里，请了村里有经验的汉子。

灵柩被众人缓缓放置进了提前挖好的墓穴里，再将其推送到更深处，便扬土封墓。

老爷子的丧事到这差不多就结束了，后面的大半天都是村里的流水席。

席面上，众人丝毫没有被今天的事情影响了心情，照样喜笑颜开的大快朵颐，吃的十分的尽兴。

其实每个人的逝去，真正难受的只有最亲近的人，有可能时亲人，有可能是朋友，其余熟人也只会唏嘘一句罢了。

这世界，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的。

谁都一样。

日子还是要继续。

丧事喜事，高兴也罢，难过也罢，都只是个人感受罢了。

房间里，林启正坐在沙发上。

林初雪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爸爸这样邋遢过，胡子拉碴，没精打采的颓废样子。

“爸”，她不放心的叫了一声，得到了一个安慰的眼神。

“别害怕，就是有点难受，明天就好了”。

是的，第二天，太阳升起之时，新的一天来临，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向前走。

林启正没骗自己的闺女，他就颓废了一天，然后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气。

丧事操办过后，一大家子又分道扬镳了。

林初雪因为放了暑假，林启正就决定在老家多住几天，还有要商量老娘的归宿问题。

说实话 ，这是一道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