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摩诃婆罗多07
“啊——”慕雪打着哈欠从自己的卧室里走了出来。她昨天晚上刚刚经历了血淋淋的惊魂夜,又衣不解带地照顾重伤的小师弟,整个人累的快散架了,连脏衣服都没换下来。
“醒了?”少年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慕雪毫无形象的长音。
“迦尔纳?”慕雪愣了一下,“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静养的吗?”
“你给我涂的药很奏效,伤口已经在愈合了。”迦尔纳垂下眼帘看了看自己的腹部,“放心,我不会让伤口裂开的。”
“嗯?你怎么把我系的蝴蝶结给拆了?”慕雪的目光跟着迦尔纳的目光移动到他精瘦的腹部,就是重点不太对。
“太傻了。”迦尔纳冷冷地说。
“持斧罗摩回来啦!持斧罗摩回来啦!”慕雪还没来得及反驳迦尔纳,窗外就有人这样欢呼道。
“走了,老师回来了。”迦尔纳一句话把慕雪想说的话怼了回去,按着腹部小心翼翼地朝门外走。
“……还是我扶你吧。”慕雪做了会心理斗争,最终还是心一软,上前扶住了迦尔纳。
持斧罗摩曾经说过如果让他遇到拐卖慕雪的贼人,就把他的脑袋摘下来给慕雪当球踢。现在他说到做到了。
尽管慕雪不是第一次见识自家师父简单粗暴的做事风格,还是被那个血肉模糊的球状物体吓了一跳:“这……这是什么?”
“是那个头人吧。”迦尔纳从血肉模糊中勉强辨认出了这个脑袋的身份。
“怎么……这样了……”慕雪嘴角抽动着,怂包地站得远远的,“他不会变成恶鬼吧……”
尽管迦尔纳面无表情,一副很淡定的样子,但事实上他也看不出这颗脑袋到底经历了什么。
“别怕。”持斧罗摩安慰慕雪,“刚才安巴公主气不过,我就把这个先给她玩了。”
迦尔纳和慕雪齐齐扭头看向了一旁亭亭玉立的安巴公主。安巴公主垂着眼帘,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完全看不出这个恬静的姑娘刚刚把一个脑袋玩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球体。
也是……这位可是敢和俱卢族最强的毗湿摩抬杠的安巴公主啊。慕雪木着脸想。
“莲珈?你生气了?”持斧罗摩见慕雪木着一张脸,拎着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大踏步地上前,“师父错了,既然作出了承诺,应该让你先玩的。”
“不不不,”慕雪连忙摆手,飞快地躲到自家师弟身后,怂包得像个小媳妇,“我不想玩这个,一点都不想!”
持斧罗摩摸着胡子大笑起来,他就喜欢逗这个小徒弟。
“罗摩。”安巴公主突然开口了,只见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持斧罗摩面前,“求您告诉我还有什么办法能杀掉毗湿摩。我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要亲眼见证他的死亡。”
慕雪和迦尔纳站在一旁,看着安巴和持斧罗摩的对话。
“没用的,孩子。”持斧罗摩叹了口气,轻柔地把安巴扶起来,“我已经尽我所能,可是还是失败了,这世上无人是毗湿摩的敌手。去祈求毗湿摩的哀怜吧。这是你唯一的出路了。”
慕雪眼珠转了转,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持斧罗摩和毗湿摩比武之前曾经这样和她说:“若我有三长两短,你便带着安巴去喜马拉雅山祈求大自在天的恩典。”
明明是有希望的,老师为什么要欺骗安巴呢?慕雪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不!我不愿意!”安巴撕心裂肺地哭喊,“要我去祈求他的哀怜,那还不如直接将我送入罗刹口中!”
“我帮不了你。”持斧罗摩轻声说。
“啊!”安巴仰天尖啸,仿佛要把半生的怨气全都吐出来。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噙满了泪水,仇恨的火焰在眼睛里熊熊燃烧,仿佛要把这世界上的一切都烧尽。
慕雪被安巴的眼神吓住了。
“让开。”安巴随手把慕雪推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老师……你那时候不是说,让我带安巴去喜马拉雅山吗?”慕雪鼓起勇气问道,“为什么现在又告诉她没有希望了呢。”
“莲珈,我问你,毗湿摩是否是极恶之人?”持斧罗摩问。
“这自然不是啊。”慕雪想了想第一次在街头见到毗湿摩的场景,回答道。
“那我再问你,你觉得这整件事情,错在毗湿摩吗?”持斧罗摩又问。
“我觉得……沙鲁瓦王错了,逼毗湿摩立誓的渔夫错了,毗湿摩也是受害者。”慕雪想了想,说。
“那你觉得,毗湿摩是否是当世无双的英雄豪杰?”持斧罗摩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那肯定是啊,连老师你都输给他了。”慕雪小声回答。
“他并非大恶之人,而是英雄豪杰,又没有作出错事,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呢?”持斧罗摩问道。
“这……”慕雪无言以对。
“你觉得安巴为什么想要杀掉毗湿摩?”持斧罗摩问。
“我……”慕雪张了张口,“我……我不知道。”
“爱得越深,恨得越深。”一直静静地站在一边的迦尔纳突然开口了。
“没错。”持斧罗摩赞赏地看了迦尔纳一眼,“她之所以那么恨毗湿摩,是因为她爱着这个男人,然而毗湿摩碍于誓言,无法给她回应。”
“哦……”慕雪明白了,“所以你才要安巴去祈求毗湿摩的哀怜,你是希望毗湿摩为她破例,娶她为妻。”
“不,我了解毗湿摩。”持斧罗摩摇了摇头,“他既然立下了誓言就一定会遵守。我只是希望,能够帮安巴公主解开这份心结。”
慕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持斧罗摩怜爱地摸了摸慕雪的头发,随后朝迦尔纳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几步。
迦尔纳上前几步和慕雪并肩而站。
持斧罗摩又对这两个徒弟讲授了一会吠陀和吠檀多的经典,之后淡淡地阖上了眼睛:“好了,我累了。你们两个都出去吧。”
“是。”慕雪乖巧地颔首,和迦尔纳一起退出房间,顺带带上了房门。
这对师姐弟沉默着走过了长长的走廊,一起走出了大门。
“你觉得……”深呼吸了一口森林里的新鲜空气,慕雪率先开口了,“安巴会去找毗湿摩吗?”
“说不准。”迦尔纳冷冷地说,“谁知道她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慕雪双手抱着膝盖蹲下,喃喃地说。她突然又想起了她和那个王八蛋的感情。
这样想想,慕雪还是有些羡慕安巴的,至少毗湿摩和安巴之间是真的有感情的。而她和他五岁认识,十八岁在一起,他二十岁劈腿,十五年的感情全都喂了狗。
她选择成为莲珈,何尝不是在逃避这段失败的感情。她承认,她是懦夫,她甚至不敢去面对这段戛然而止的感情,只能逃,逃的远远的,甚至逃到三千年前的印度。
“你说什么?”迦尔纳没听清。
“我说,”慕雪抽了抽小巧的鼻头,突然尖声叫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废物!”
慕雪这尖叫的分贝可以和安巴的海豚音媲美了。
迦尔纳没想到她突然尖叫,下意识地摸了摸被震到的耳朵,皱了皱眉,蹲在了慕雪身边:“你怎么了?”
“没怎么。”慕雪闷闷地说,“师弟你以后要是娶了哪个姑娘可一定要对人家好好的。”
“你怎么了?”迦尔纳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没怎么。”慕雪怏怏地垂着头,随手按着膝盖站起来,“我到树林里走一走。”
“我……”迦尔纳想说什么。
“你不许跟上来。”慕雪补充。
说完,慕雪头也不回地走到了树林里。
这么长时间她不是没想过,为了一段失败的感情把自己搞得面目全非,别说家人朋友,估计就连读者都看不下去了。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她喜欢那个人喜欢了十年,女孩最美丽的十年啊。
她是孤儿,只有一个三五不着家的养父,可以说,他在慕雪心目中的地位比慕雪的父亲还要高。哪怕只是想想那个人温柔的笑脸,她就抑制不住地想哭。
幸好没让师弟跟上来,不然让他看到自己哭影响多不好。慕雪坐在石头上,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流淌。
“莲珈?”沉静的女生从慕雪身后响起。
“安巴?”慕雪匆忙擦干脸上的泪珠,扭过头看向那个安静沉稳的女人。
“……你在哭?”安巴皱了皱眉,有点不确定地问道。
“……”慕雪抿了抿唇,想了想,还是想和人倾诉,“安巴……我想找个人倾诉,整个修道院除了我就只有你一个女人了,你听我说好不好。”
“嗯。”安巴点了点头,敛裙坐到了慕雪身边,“你说吧,我会认真听着的。”
“我……我喜欢过一个人……”慕雪双手交握,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我暗恋他很多年,后来他和我表白了。”
“这很好啊。”安巴轻声说。
“我和他在一起了,之后又过了五年的时间,我认识的另外一个女人却突然和我说,”慕雪深吸了一口气,“他们在一起了。”
“你相信了?”安巴问。
“……她拿出了确凿的证据。”慕雪想了想,只能这么说。你不能指望一个和一个三千年前的人说照片吧。
“……”安巴不知道怎么安慰慕雪,只能搂住她的肩膀,希望能聊以慰藉,“那他现在呢?”
“死了。”慕雪咬牙切齿。
“……那倒是蛮遗憾的。”安巴歪了歪头。
“遗憾什么?”
“要是知道自己的学生被这么欺负,罗摩一定会把他的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的。”安巴轻笑着说。
“这倒是老师会做出来的事情。”慕雪被安巴逗笑了,“对了,你以后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呢?”
“年轻的时候我曾经想过嫁给盖世英雄,后来知道那都是不可能的,于是我想要嫁给一个我中意的人。”安巴露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却也破灭了。”
“是沙鲁瓦王吗?”慕雪问。
“不说这个了。你呢,以后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安巴问。
“我不想嫁人,只想一辈子侍奉在恩师左右。”该穿越回去就穿越回去。
“睁大眼睛。不要因为受过一次痛楚就把外界都隔绝,”安巴轻笑着竖起手指,“仔细看看,也许你身边还有更好的人。”
身边?
慕雪突然想起了穿越前看过的《花x骨》《x紫》,又想了想持斧罗摩扬眉奋髯和张飞有的一拼的张狂形象,连连摆手,“师生恋不道德的吧?”
“……啊?”安巴一脸的莫名其妙。
“好啦,不说我了,”慕雪摆摆手,“你接下来要怎么办啊,不会真的要去找毗湿摩吧。”
“啊,这个……”安巴嘴角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我想我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
“怎么啦,你生病了?”慕雪问。
“不,是我要结束我的生命了。”安巴说。
“你要自杀?!”慕雪吓得站了起来,“开什么玩笑,这肯定不行的啊!”
“别紧张。”安巴拉着慕雪的手示意她坐下,“我说过,我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杀掉毗湿摩,现在我失败了,人世间没有人能够帮我完成这个愿望。那么我只能到地下世界寻求帮助。”
“谁说人世间没人可以帮你?”慕雪一时嘴快,把这个秘密说了出来。
“还有谁?”安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慕雪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讪讪地捂着嘴不说话。
“莲珈,你告诉我。”安巴恳求道。
“是……是在喜马拉雅山中苦修的大自在天。”慕雪只好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