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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若枝上贡

不多时,一盘未完,窗前已扑哧扑哧展翅飞来一只灰鸽子。

通红的眼,雾蒙蒙的灰,腿上绑了一只小指长的竹筒。

纪朴走了过去,从鸽子身上取下纸条,那鸽子转眼又飞走了。

他张开纸条看了看,意料之中。

文渊之分神问道,“沈桑要到良渚去吊唁么?”

“兄长说还有数日便到了,叫我加快脚程。”他皱着眉头,将纸条塞进袖袋中。

勾月抬起头来,“是有人过世了,你要回去祭拜?”

纪朴道是。

她猜测道,“看来小文先生不只是回去参加婚事,还有一门丧事要去?”

文渊之点点头,“到你了。”

“我下这儿。”

他但笑不语。

“你笑得我心里发毛。”

“我只是笑你吃一堑不知长一智,上次你就这种下法,这次又得输了。”

勾月不理他的嘲讽,继续问纪朴,“是何人的丧事,你和阿渊都要去?”

纪朴似乎在犹豫。

文渊之并不在意,“杨元,柱国将军。”

“哦,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能把你都逼回良渚去?”

文渊之纠正她,“没人逼我,是我自己要回去送他一程,他是我一个故人的好友,那故人已不在,我便代替她去吊唁。”

勾月道,“是因何而死,病重不治?”

纪朴说不是,“战死。”

勾月转身太快,碰洒了一翁棋子。

“战死?“

纪朴道,“你可当心些吧。”蹲下身和她一起捡起满地的黑子。

“现如今不是太平世道了么,怎么还会有战死的将军?”勾月不明白。

这本是朝中秘事,不该和她提起。

“是啊,他命不该绝,可惜了,若不是他心肠太软,这一劫他便躲过去了。”纪朴道。

“此话要怎么说?”勾月显然对这个人很好奇。

纪朴的眼睛在文渊之身上打转,挠了挠头皮,有些为难。

“你当真想知道,朝中事很无趣,怕是你要听睡着。”

勾月气鼓鼓地,“你们是觉得此事敏感,不好告知一个身在仕途外的人吧?”

纪朴道,“你要是想知道,我和文大人告诉你也无妨。”

她将棋子放好,“不下了,我要专心听。”

文渊之有些生气,“不管输赢,都要有始有终。”

“我下这儿,不就输了吗?”

“捡起来重新下。”他有些生气。

“落子无悔,不是你说的吗?”

“我是叫你好好下,没叫你随便下。”

她只好重新开始思考棋局,“反正都是输,怎么输不是输,我认输不行么?”

“嗯。”他喉中一沉。

纪朴见勾月不快,急忙道,“你下麽,你一边下我一边同你说。”

“好吧。”

“不久前,若枝人上贡给陛下一件宝物,名为……”他刚想说,余光见文渊之扫了一眼,便省去了后半句,“反正就是一件宝物。”

“这个宝物呢,据说可以使人长生。”

“永生不死?”勾月瞪大了眼睛。

“还有这样的宝物?”

“倒也没这么神奇,就只是可延人寿命罢了。”

勾月道,“若枝人说能长生,就能长生吗,不用人去查一查这药力?”

纪朴道,“自然是要的,当时朝中抬上来一个死刑犯,被重刑逼供下,奄奄一息,太医把脉后说只剩三日可活了。”

“吃了以后怎么样?”

“活了五十日。且当日吃后,次日那人的伤口便开始飞速痊愈。”

勾月摇头撇嘴,“果真如此神奇,那药早就治好他了,如何五十日后又死了呢?”

“我听说是那死刑犯已被折磨得油尽灯枯了,内力虚耗,故此药只能让他回光返照的时日长些。”

“三日到五十日,也算神药了,跟那什么天山雪莲啊,铁皮石斛……估计差不多,能延年益寿。”

纪朴连连赞道,“确实如此,这贡品中有天山雪莲那些,此外,还有一物极为罕见。”

“什么?”

文渊之此时才插话道,“你去过若枝没有?”

勾月说没有,“但我去过白石沙漠,若枝边境上。”

他道,“若枝王城传闻有一御龙潭,潭水深不见底,若枝人说数百年前曾有鲛人守护若枝王室。”

勾月越发激动,“鲛人,民间的小书上说后燕诸王的陵墓中摆着两盏长明灯,灯油就是用鲛人的尸油所做,有这么回事吗?”

纪朴道,“这却是不知道,我又没有去过。不过若枝人说,上贡的神药中,有一味是鲛人的舌尖血。”

勾月啧啧称奇,“世间当真有鲛人吗?”

“从未有人见过,所以有没有的,也不重要了。”纪朴说道。

“哎,你别打断我,还想不想听来龙去脉了。”

“你说你说。”勾月将一盏茶殷勤地递到他手边,“润润喉。”

文渊之的眉头很快皱紧了,握着棋子寻不到落处。

“若枝人说这药练成不易,要陛下免了三年若枝的赋税。”

“他们也太贪了。”勾月忍不住道。

“那可不是。”

“所以陛下是接受了还是没有接受?”勾月问道。

还没等纪朴回答,文渊之便先问她,“你觉得陛下该不该接受?”

勾月本想说不该,这样不划算,转过头来看见文渊之探究的目光,静下心细细思考。

片刻后道,“若枝人是近两年才俯首,此次派使臣来也是给个台阶,是和平的讯号,若陛下不接受,明显是留下了不爱异邦臣民的话柄。可若是接受了,又显得陛下……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一样,这点东西就能让陛下免去三年赋税,以后说不定蹬鼻子上脸。”

纪朴道聪明,“所以也算是若枝人出给陛下的一个难题了,陛下能解开,就证明是个有智慧的皇帝,不能的话,那日后侵扰两国边界定是常有之事。”

勾月拼命地晃头,“头都疼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纪朴显摆道,“咱们陛下可聪明了。”

“他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啊?”

纪朴道,“要,也不要。”

“什么意思?”她不解。

“陛下收下了若枝人的贡品,也答应减免三年赋税,不过呢,陛下当着使臣的面,将这贡品随意赐给了左宗正良子婴。”

勾月先是一愣,随即拍手叫好,眼前似乎已闪现那皇位之上男子狡黠一笑,“厉害啊,这样一来,既免去了若枝人想要挑起战争的话柄,又让若枝人丢了面子,他们不是说这贡品多么多么神奇,纵使如此,陛下也能随意将他们的宝物赐给臣下,天下共主的气势,非比寻常啊!”

文渊之幽幽说了一句,“只听这一件事你就仰慕陛下?”

“我都没有见过陛下,哪来的仰慕,不过他确实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文渊之不否认,但勾月见他揉着指中的白子不悦了。

她道,“可这与你们要吊唁的杨将军,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纪朴对于要不要告诉她朝中一些人的关系有些头疼。

“良子婴屈居御史大夫之下。”文渊之忽说了这么一句。

“御史大夫,是谁啊?”

“韩将军。”

棋子落下,勾月已输。

“武将出身也能做御史?”

纪朴补充说,“他还是皇后娘娘的父亲,现如今的宰相,也属他的门徒。”

“那他何不自己做宰相,还叫门徒去。”

纪朴指了指棋盘,“你觉得你自己想要做棋子还是想要做执棋之手?”

“那自然不想做棋子任由人摆布。”

“如今朝中又有几个不被他摆布的。”他叹道。

纪朴看了一眼文渊之,“你走了之后,朝中失横,韩将军愈发势大。”

文渊之只是静静听着,并不接他的话。

“我还是不明白,这和你们吊唁杨元有什么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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