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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交换条件

盏鸢的面具在月色下泛着幽幽的蓝光,离纤尘边查看她的伤口,道,“你这面具的材料很罕见,夏凉冬暖,不知道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盏鸢笑了一声,“是陛下为我打造的。”

离纤尘点点头,“那便不算罕见了,富有万里山河,造一个这样的面具,轻而易举。”

勾月坐在一边撑着下巴,“怎么样,能治么?”

离纤尘皱了皱眉,“啧,你还不信我是不是?”

“阿渊发作的那次,要不是你师傅,你能救他?”她道。

“情况特殊么,文渊之身上的蛊毒,举世难见,现在他不在了,就算是后人还想去探寻千日醉的奥秘,也无路可走了。”

“当年不是有个若枝会巫蛊之术的人能练千日醉?”

离纤尘道,“我在若枝待了几年,也找到了那个人,不过我找到他时,他早就成了一滩血水。”

“为何?”盏鸢道。

“他是个喜欢制毒养蛊的人,最后也是死在自己养的蛊虫堆里,化为了血水。”

勾月倒是有些庆幸,千日醉这样能活死人骨的东西,实在不该出现在世上。

离纤尘接过宫不成递过来的药匣子,天色有些沉,船随水波摇晃,他点了一只蜡烛,让盏鸢先替他拿着。

掀开布包,取下一只锋利的小刀,“要切开你的伤口,将疤痕上的肉割去,之后进行上药,缝合。未伤骨头,但肌肤恢复也需要半年之久,况且你这伤实在重,我能保证的是让肌肤恢复光滑,不过应该会留下红斑。”

盏鸢听罢,道,“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最好了,红斑不碍事。”

离纤尘道,“你倒是心大,不过,红斑不会多大,万一恢复好了,说不定一点痕迹都看不见。”

他刚要举刀对着盏鸢的脸,勾月便握住了他的手臂,“你切开她肌肤,苦痛难忍,她如何受得住?”

咔哒,蜡烛倾倒,离纤尘眼疾手快握住了蜡烛。

熄灭。

宫不成则接住了往后倾倒的盏鸢。

“喏,这不就行了?”离纤尘道。

“你这……”勾月不解,想了片刻才道,“蜡烛里面有迷药一类的?”

“麻沸香糅合在蜡烛里了,她握住,自己都叫她闻了去。”

宫不成拦腰抱起盏鸢,看着挺瘦一小姑娘,肉倒是结实,怪沉的,“将她放在哪里?”

“找个房间,将她放在床板上。”

“好。”

勾月要跟着一起去,被他拦下,“你又不能帮我治,递刀子有宫不成,你看了说不定心里难受。”

“这哪到哪儿。”她道。

离纤尘道,“要是你自己估摸着疼一疼就算了,你看了这孩子受罪,心中免不得难过。”

勾月这才止步站在外头等候。

月光倾洒在船板上,盏鸢的面具摘下放在原来的位置,勾月走了过去,将面具握住。

她低头吻在了面具上,只祈求上天赐福给这个孩子。

她才第一次见离纤尘就愿意听从勾月的建议让他在脸上诊治,于盏鸢而言,心中对她再信任不过了。

昨夜看完文渊之的手书后,她一夜未睡,此时记挂盏鸢,被江风一吹,脑中嗡嗡响,眼前发涩。

她就坐在那里等离纤尘出来。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他们才出来,宫不成将带血的纱布缠在一处从勾月面前走开了。

离纤尘道,“替我打盆水来。”

宫不成道,“我是你奴仆么,天天叫我给你干这个干那个。”

勾月走了过去,从水缸里舀了一盆干净的水端到他面前,“请吧。”

他见状也不推辞,把手浸在水中,清洗着,“其实我发现你是个规矩人。”

勾月道,“快洗,少废话。”

知道她心中肯定着急,道,“她现在睡着了,应该天亮才能醒,恢复如何我也不能打包票,建议半年之后再来找我算账,要是恢复快,三四个月也能愈合了。”

“当真?”

“别真不真了,你的黑眼圈像是拿眉笔化了两圈,盏鸢旁边的房间,你去睡下吧。”

“我不困。”她道。

离纤尘凑近些,“除非你想找死,不然连续熬两个晚上,人会变傻。”

勾月听他这话有些郁闷,“睡了。”

想起他惹的祸,问道,“你到底犯了什么事,正如那些若枝人说的?”

“你相信他们?”

“无风不起浪。”

离纤尘望向江面,道,“确实如此。”

“行仙门被空山派所并,我们在若枝留了几年。”

“为何不回中原?”她不解,“明明联盟已经不成了。”

“师傅也知道,只是他多年的执念太重,不肯轻易放弃,再加上……”他叹息道,“你那个小师妹舌灿莲花,将复辟燕国之路说得头头是道,莫说是我师傅了,就连空山派上下,也没有一个不信的。”

“你是说姚儿?”

“你不信太姚儿有这样的心机?”

勾月确实没有想过,往日的小师妹如今已能凭口舌说服一派成为她的臂膀,“后来如何?”

“我师傅年事已高,一年前已经西去,临行之前将掌门令牌托付给我,我呢,不想看着空山派成为太姚儿复仇的工具,便要以空山派继任掌门的身份解散空山派。”

勾月道,“既然解散了,你怎么会被追杀?”

“我是解散了他们,可我那个师兄你还记得吗?”

“燕如虹?”

“对。原本空山派的弟子见掌门令牌如见掌门亲临,我师兄忽然出现,说其实师傅将掌门传给了他,我只是趁着师傅大限将至,偷走了掌门令牌。我虽在师傅活着时备受师傅宠爱,但门中上下行事历来以我师兄为准。一时之间,门中弟子不知该信谁,就这样,空山派分为了两派,一派护送我出若枝,还有一派放出消息重金悬赏我的头颅和掌门令牌。”

勾月道,“岂有此理,你师兄竟这般狠心,你万不可将掌门令牌交给他。”

离纤尘努努嘴,“自然,他差点害得我五马分尸,我绝不会让他如意。”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气,一抬袖子正想拍拍胸口,一个铁疙瘩掉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

捡起来一看,玄铁四方令牌上正面写着,祈晴祷雪,背面写着苍生之望。

“你别告诉我说这是——”

“正是。”离纤尘笑了笑。

她愣了,“你是何时塞到我袖子中?”

“我都说了,你太久没有休息,现在已经开始分神了,要是平常,你肯定一下子就逮住我了,可如今你疲惫……去睡一觉吧。”

她道好,回身便一个折臂,将离纤尘按倒在桌子前,脸着桌面,不甘示弱,“我是累了,但你要是在我面前耍把戏,我能废了你的胳膊。”

“行行行,我知道了,你放开我。”

宫不成正想走过来,见他们这样,又仰着头假装什么都看不见走开了。

睡到第二天清晨,船已经靠岸了,沿着南陵一路来到了狄庆。

麻沸香的药效过了,盏鸢疼得想掉眼泪,但离纤尘说了眼泪不能落在伤口上,她只能死死忍住。

勾月起来洗漱完了,敲了敲她的门,“是我。”

她嗯了一声,暂时不能动嘴。

推门进来,见她不做声,勾月探头查看她的伤口,“要一个月才能慢慢结痂,不能急。”

“好。”

她坐在床边,拿了手里的药瓶子,“离纤尘说,用这个好得快,就是伤口会痒,你能不能忍?”

“嗯。”

“那行。”

船靠岸,盏鸢的伤好了一些。

这天出门没走多远,离纤尘跟了上来,“勾月……”

她避开一些,“靠的这么近做什么?”

“我人也帮你治了,你该帮我做我想做的事了吧?”

“诊金啊?行,你说呗。”

他紧跟在她身后,凑在她耳边道,“我师兄现在到处找我,要是真叫他抓住了,我小命难保。”

“不去。”她果断拒绝。

“你知道我叫你干什么?”

“不就是叫我帮你杀了燕如虹?”

“真聪明。”

“我不去。”

“为何?你怕你打不过我师兄?”

“打是肯定可以,但你想一想,燕如虹现在是谁的狗腿子?”

他无奈,“算是太姚儿吧。”

“她已经恨透了我,我再帮你杀了燕如虹等于断了她一臂,何必叫她更厌恶我。”

离纤尘提醒道,“你别忘了太姚儿志在中原,她有替大燕复国的念头,留着她,日后必定是天下大患。”

她却道,“我早已和阿渊约定好了不再插手这些。”

“若有一天太姚儿带着若枝人的铁蹄踏过中原边关,你也无所谓?”

勾月道,“恐怕不会有那一天,凭借若枝人现在的实力,他们只能在阴沟里做老鼠,若北楚养肥了兵马,他们更是惧怕,自然日后也不敢侵扰边境。”

他叹了口气,“看来你是真的不在意我的生死了。”

勾月想了想,“这样吧,以盏鸢恢复这段时间为期限,若燕如虹在这段时间出现刺杀你,那我就顺水推舟杀了他,这样也不必我费心朝若枝跑,还不会遇见我那小师妹。”

“成交!”

他伸出手去,等待她击掌。结果她却走开了。

此地晚间会有一场花灯节,没等夜色降临,四人已经坐在了景色最好的酒楼上,朝下一望,便能看见来来往往的人。

盏鸢已经能正常说话了,脸上也没有那么疼了,她端起碗,吹散热腾的气,一旁的宫不成呆呆地看着她。

勾月看透不说,夹了一块鱼肉,“等花灯次第亮起,我们下去走走,如何?”

盏鸢道,“好啊,姑姑。”

“盏鸢,这个糖醋肉,最是好吃,你尝尝看。”

宫不成替她夹了一块。

“多谢。”她道。

勾月正往外面吐刺,这鱼肉刺真多,“我也尝尝看吧。”

“真的好吃,姑姑,你多吃些。”盏鸢连夹了两块给勾月。

“对了,你为什么叫不成,这个名字真奇怪。”

宫不成解释道,“原本叫步成,家里人希望我做事一步一个脚印,万事皆可成,后面发现我打小就做不成任何我想做的,干脆改为了不成。”

盏鸢想起自己的名字,“我原先的名字也不叫这个,叫展鸢,是展示高飞的展,后来我爹怕我展翅飞得太高,不想回家了,就改为了杯盏的盏。”

“那我们这……还有异曲同工之妙呢。”他端起酒要敬她一杯,想到她还不能饮,便道,“不如以茶代酒?”

两人说得话很密,勾月和离纤尘几乎插不进去。

离纤尘道,“你带来的这孩子,话真多。”

勾月道,“谁知道呢,在宫里话还没那么多,一出来,那简直,一路上没有停歇过。”

“她之前在宫中?那又如何会伤这样重?”

“不是在良渚皇宫内伤到的,是多年前在北地。”

“她是皇帝的近侍?”

“嗯,不过现在不是了。”勾月道,“以后也不是了。”

“你去一趟良渚,没想到还把小姑娘给拐出来了。”

“胡说八道,她原本就要回北地去。”

盏鸢回头见姑姑和离纤尘正在交头接耳,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你吃你的。”勾月说。

“姑姑,我今早上寄出去了信,过几日飞鸽传书就能到我爹手中了,晚回去些时日,到时候他们见了我脸上好了,肯定不敢相信。”

“你要不要先回良渚?”

盏鸢知道姑姑在想什么,摇头道,“我不想回去了。”

如果见了陛下她可能会更改主意,那还不如不见,当断则断是最好。

“元邑见了你,应该也会很开心。”

“我知道。”她说,“可他不会因为我一直开心,我也不想留在他身边哄他开心。皇宫里的人那么多,总有真心爱他的,太后和太皇太后都很在乎他,他有太多人将他放在心上,尽管也有人算计他,那也因为他身处高位,我觉得他什么都有,但我不一样,我留在良渚什么都没有。我想回家去,北楚才是我的天地。”

勾月点头,“你既然做了决定,我当然支持你。”

“那你回去要做什么?”宫不成问她。

“我还没有想好,先回家玩上一两年,然后我看看能不能在王庭任职,之后请求牧野将某个部落赐给我管理。”

宫不成笑了,“我以为你说要回北地去嫁人。”

“成婚当然是要成的,我现在还不想成,过几年我要是遇见喜欢的,再成婚也不迟,姑姑,你是何时遇见心仪之人?”

“大概是……”她原想说是十几岁遇见文渊之,不过那时候她还不喜欢他,所以算不上,“二十多岁。”

当她成为了太勾月,她才开始对他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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