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路都是自己选的
一大清早,张雪琴还是有些精神恍惚,虽然也不是第一次来到何志家里,可是偌大的别墅让张雪琴第一次感到有些不寒而栗,总觉得哪里都阴森森的。
吃过早饭,何智开车带着张学晴去了筠越国际酒店项目部,何智的堂哥早就到了,想着何志必不会认真上班儿好好实习,也没有给他们安排什么有经验的领导带带他们。
何志领着张雪琴去了施工现场,带她看看施工现场究竟是什么样子,毕竟家里的前辈们都是干工程的,何智从小耳濡目染,所有的事情都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一路上就跟张雪琴讲着这个项目部怎么运作、项目部的管理这些他已经十分了解,十分熟悉的事情。
酒店是框架结构的,正走着,张雪晴忽然问:“这家酒店叫筠越国际酒店,但是咱们不是施工单位吗?为什么命名的时候用你堂哥的名字命名呀?”
何智道:“当时甲方给这家酒店起名字的时候,左思右想,想不到什么好名字,于是就找了个道士来,恰巧那天我堂哥也在,那个道士看着我哥,说这个人是个吉人自有天相的人,就问我哥叫什么名字,我哥就告诉他了,那道士点点头,然后在纸上划拉了几下,又用罗盘转了转,看了看,装模作样的算了算,接着就说这个名字好,说酒店用这个名字也好。”
“怎么这两天听你讲道士什么的都说了好多次了,怎么你们这边儿人这么相信这些玄乎的事情吗?”
“我家里人都信这些什么风水、阴阳、道士、符咒之类的东西,只不过,我是不相信的,不过我家里人用什么天干地支呀之类的东西算什么股票什么基金做投资之类的,挣了好多钱了,他们天天就研究着这些东西,算来算去,所以我们家才能做起来这么大家业,我们家基本上每个亲戚都挺厉害的,要不然就是学习好,要不然就是有能力,该当官儿的当官儿,该发财的发财。他们那些人之间稍微互相扶持一下,所有的事情都顺利好多。”
施工现场的路并不好走,要到工作面上还要爬楼梯,何智就带着张雪晴一层一层的爬。
张雪晴已经累到不行了,可是感觉何志却好像很轻松的样子。
到楼面上了以后,何智嘲笑道:“你说你运动会啥那么厉害,怎么爬个楼梯你都爬不动呢?”
“运动会那是在平地上跑,这可是爬楼梯呀,而且不是五六层呀,也不是十几层,咱至少爬了二三十层了吧,这酒店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为什么要盖这么高呀?况且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个人怎么耐受力这么强,这么能爬楼梯?”
“不好意思,我从小到大就跟着家里人各个工地转悠,这儿转一下,那儿转一下,早都练出来了,区区一个酒店,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累。”
天底下的工地都是差不多的,作业面儿上,正在干活的工人也都在各司其职,低头忙着自己的事情。
何智给张雪晴出了个题:“就你眼前看到的这些干活儿的工人,你猜让他们一天上8个小时班儿工作效率最高,还是让他们一天上14个小时班儿工作效率最高?”
张雪晴觉得此题有诈,但又觉得人得休息够了才能好好工作,便答到:“应该是八个小时吧,大家都是人,如果休息不好的话,很难保证工作效率的。”
“要不说你还是单纯年轻,这些农民工如果让他们一天只上八个小时的话,他们就会有很多想法,就会有娱乐的时间,就会去思考他们上的这个班儿到底能创造多少价值,思考他们的工资能不能匹配他们所付出的劳动,但是如果让他们每天除了一个正常人必须要睡觉的那几个小时之外,其他时间都在工作的话,他们就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事情。而在工地上所有的工作都是长时间重复,简单但又费时间的工作,这种工作干起来人们根本就注意不到时间的流逝。工人和工人之间只要工种不同,哪怕是绑钢筋的和专门钢筋下料的,他们之间都只会相互嫌弃相互瞧不起,所以他们根本不会管别人的事情,想要控制他们,让他们更多的去创造价值,就要让他们每天多上几个小时的班儿。而且你换个角度想,每天上8个小时班儿和每天上14个小时班儿,班前准备的时间都是一样的,项目部花费的成本也是一样的,所以就要尽可能的让他们在同样的准备工作和同样的成本之下,尽量的多干几个小时。”
张雪晴又问:“可是农民工的工资不都是按照时间算的吗?如果说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这些农民工他们不会走吗?”
何智笑了笑:“他们会走呀,但是走了又能怎么样呢?外面找工作的工人一大把,人才市场里各个专业的工人就像蚂蚁一样密密麻麻,而且农民工的脑子是算不过老板的,就还是以钢筋工为例吧,一开始市场上的钢筋工劳动力就是一天300块,但有的工人干的快,有的工人干的慢,这个时候就有些人不乐意了,那些干的快的钢筋工们就想跟老板提条件,就是说按他们绑钢筋的量给他们付钱,就比方说绑多少平米的老板,绑多少体积的梁这样的,那些老板自然是直接就答应了,然后就发现那些干的快,绑的好的钢筋工们一天最多的时候可以甚至能挣600块钱,而那些老板,他们只要知道了一个人的极限,一天能干这么多活儿,就会去要求其他钢筋工每天也要能干这么多活儿,而工价还是原来的价钱,每天还是只给300块,那些普通的钢筋工没得选,只能接受这个工作量和这个价钱,且如果不接受这个价钱的话,他们就没有钱拿没有饭吃,而那些自以为自己比别人厉害,干的快的工人们也拿不到他们想要的那个工钱,却凭一己之力拉低了整个行业的人工价钱。”
“可是这样做,老板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老板们的良心为什么要痛啊?你知道现在工地上随便一个工种,单价都是三四百块钱,他们只要认真干、干的好,一个月就能挣一万多,你一个没有工资的人,替人家月收入一万多的人操什么心呢?”
张雪晴点点头,说的也是,人各有命,路都是大家自己选的。
何智接着说:“我跟你说这些事情,是想着以后咱俩有自己的工程了,你能凭你的本事跟我一起去管一个工地,而不是为了让你同情心泛滥的,这方面你还得练。”
张雪晴撇撇嘴不知该说什么好,若是真的像何智所说的那样,从此不再同情心泛滥,成为一个优秀的贤内助,倒也不辜负何智这一番苦心,但违背自己内心所思所想对这样一个从小善良到大的女孩子来说,确实是难度大。
见张雪晴不语,何智又劝道:“其实我小时候也善良,可是善良久了,就发现一个道理,叫人善被人欺,你只有心硬起来,不被世俗的事情所困扰,不怜悯他人,才能达成你想要的目标,心不动,则不痛。我知道你善良,去年结构设计竞赛那会,让你改个成绩你都不愿意改,可是你因此得到什么了吗?大家只会觉得你公平公正是应该的,这点上龙傲天那个学姐吴莎莎都比你强。”
张雪晴还是不说话,看着周遭的工人,他们起早贪黑,像工蜂一样忙着自己的事情,眼里没有脚下的路也没有飘着云彩的天,心里许是有很久没见的家人,却也只想着多干点活多领些工资好给他们转过去。
散乱的钢筋模板材料遍地都是,散乱的放着,切木板、焊钢筋的声音吵的厉害,吵的张雪晴头疼。
“走吧,这地方待的人不舒服,太吵了。”张雪晴苦笑道。
何智宠溺的嘲笑道:“怎么了,你不是前两天还跟我说,你要好好实习,不想混日子,这才上来几分钟就受不了了?”
何智拉着张雪晴下楼,随后就去了他哥哥的办公室。
在工地上,哪怕是项目经理的办公室也是一副穷酸样子,一张破旧的办公桌、一把已经掉了个扶手的办公椅、一张满是刮痕的椅子、一个已经破了皮海绵早就陷下去了的沙发、一台已经用到塑料发黄的饮水机。
“转了一早上了,感觉怎么样?”李筠越用一种领导盘问下属的口吻问道。
张雪晴尴尬得转了转眼珠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何智的语气就像是上级领导视察工作,一本正经地说:“哥,咱们项目文明施工做的不太行,实名制通道那块好多工人都没有录脸,别人帮着刷一下就进去了,你们那个门卫就跟看不见一样。那土堆盖的太随意了,要我说还不如不盖,撒把草籽都绿了。楼上烟头到处都是,今天要碰上检查可就完了,然后就是安全防护,楼梯间有好几段扶手是缺失的,脚手架和楼面中间的缝太大了,还有好些问题我也没记住,但是问题确实是挺多的。”
“这些个混账东西,你一个没毕业的都能看出来这么多问题,他们一天天在楼上也不知道都干了些什么东西,一天天的,只知道吃饭要工资,不知道好好做事。照片你拍了吗?”
何智解释道:“我拍的都是我些实习报告用的照片,这种不好的谁拍啊,你让他们管理人员自己拍自己整改去,最好是做成文件,叫我写到实习日记里边去。”
话音未落,李筠越拿出手机在项目部群里发了消息,让安全组和施工组的针对安全文明施工去检查、拍水印照片,限时整改。
“等着吧,我们那些管理人员效率还挺高的,基本上下班前东西就能发过来。”
“现在管理人员工资大概能有多少钱?”何智问道。
“实习生也就三四千,正式的普通员工就五六千,栋号长能有个八千左右,反正不高。”
“怎么别的行业工资都在涨,就干工地的工资不涨就算了,还越来越低了。”
李筠越轻蔑得说:“聪明人太多了呗,总有人觉得自己比别人优秀,夸他两句就不知道自己该干啥,听听外面的疯言疯语就以为跳槽就能升职涨工资,就没想到现在找不到工作的年轻人一抓一大把,随便发个招聘信息电话都能被打爆,那工资太高的逼他离职就好了。”
张雪晴睁着明晃晃的大眼睛想说些什么,但不知如何开口,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入了职场,也会同李筠越嘴里说的那些疯狂找工作的人一般,明明有学历有能力,却也不过是一抓一大把的存在。
“对了,哥,你跟商务部门的说一下,我想让我们家雪晴去好好学一下商务上的东西。”
张雪晴疑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以后要做预算了啊?”
李筠越笑了笑:“傻姑娘你不会真想着你学这个就是要为祖国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吧?我跟你讲做项目就是为了钱,商务就是离钱最近的部门,让你去跟着商务经理好好学一学,是我们何智直接拿你当准媳妇培养呢,你得领情啊。”
张雪晴点了点头,也是,这几天何智跟她说的这些话都是她以前从未想过的,便也答应了。
临下班的时候,果然项目上那些人把编辑好的自查问题和整改措施什么的交了上来,项目经理一句话,下面的人就要认认真真去做去想办法。
张雪晴看着那些电子版的报告,不禁夸赞道:“现在的施工员什么的都这么有文化了吗?写的报告有理有据的,真是厉害。”
李筠越却冷笑一声:“哼,好什么呀,前言不搭后语的,讲个问题都讲不清楚,拍个照片也不写在哪拍的,文件写完了也不知道自己检查错别字,你两将就着看吧。”
何智安慰道:“要改变思想是很难得,你慢慢来,实在改不过来也没关系,你做你自己就行。”
张雪晴尴尬得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默默喝了口茶看了看窗外,呸,真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