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救人

入夜时分，战星、将离二人才赶到朔月城。昔日的朔月城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车水马龙、灯火通明，一片繁华景象。

“战公子，来啦，小店新酿的桂花米酒，口感极佳，最适合公子您。”

“战公子好，刚出锅的酥饼要不要来一个。”

“战公子，战公子，我家的李子最是酸甜可口，给你抓上一把，快尝尝……”

昔日的景象重现，一张张笑脸，一声声呼唤在战星的眼前、耳中不断闪过，可是战星却越来越看不清，他努力的睁大眼睛，留住这些熟悉的面容，可眼睛却越来越模糊。

将离在一旁看战星如此隐忍模样，心中也是悲痛万分，他不忍再看战星那双星星般的眼睛噙满泪，把头转向一旁，收心凝神注视着周边的动静。

夜晚的风格外的冷，朔月城死一般的沉寂，战星痛的快要窒息了，一个脚步不稳险些跌倒，幸好将离及时扶住了他。

“战星！”将离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安慰，这种锥心之痛谁又能替代，又岂是几句安慰的话就可以轻易化解的。战星强忍悲痛，双手紧握，骨骼咯咯作响，用尽全力问道：“魂境可还有人。”

将离不会欺骗他，如实答道：“朔月城一战，死伤惨重，战前辈英勇誓死扞卫魂境，以死保全了镜影和银铃逃了出去，余下的魂境百姓不足数百人皆被星尊带走了，不过前来围攻朔月城之众人也是死伤大半，损失惨重。”

“他们都该死，我已经做到躲在魂境不出去找他们麻烦，为什么还不放过我？我他们每一个人我都不会放过！”战星此时的每一个字都恨到了极点，几乎是咬碎了牙从内心深处挤出来的，一字一句都清晰可闻，又让人觉得胆颤心惊。

将离不忍看战星如此深陷于仇恨之中不能自拔，但眼下谁也没有能力阻止他，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他身边，以免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将离环顾四周，感觉不对劲，说道：“战星，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这里吧。”

战星抬头看了一眼将离摇摇头道：“走，我为什么要走，这里是我的家，怕什么，来啊，战星在此，你们不是要取我人头吗，来啊，我倒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战星越说越激动，几乎咆哮的怒吼着。

“战星，你冷静点。”将离用力摇晃着战星。

战星猛的甩开将离连连逼问道：“我怎么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这里是我的家，他们都是我最亲的人。”

隐忍了一路，此刻战星再也控制不住了，随着情绪的爆发，战星血红着眼睛，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指甲已经深深陷入了皮肉里，周身黑雾缭绕，就连一旁的将离都感受到强大的压迫。

将离见状不妙，焦急的连唤道：“战星，战星，快醒醒。”战星依然充耳不闻，此刻他的心完全被仇恨包裹，一张俊美的脸、一弯含笑的双眼透露着邪魅狂狷，让人不自觉的心惊胆颤。

将离放弃了用言语唤醒战星，拿出白术琴，盘膝而坐，十指轻弹，顿时袅袅琴音弥漫，慢慢扩散，又悄然聚拢，无形的琴音好像听懂了将离的指令，先将这方圆几里死气驱散，又包裹着万物之灵的勃勃生机而来，全部贯注于战星眉心。

这琴音果然有效，将在痛苦挣扎的战星又拉了回来，只见战星的眼神渐渐平和了一些，少了一些戾气，人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将离小心的轻唤着：“战星，你累了，休息会吧！”

战星对将离从来是不设防的，哪怕濒临崩溃的边缘，内心依然选择了相信，在琴音的作用之下，他终于肯休息了。

从魅境回来的这一路上，战星几乎没有合过眼，也没有说过话，直至到了朔月城才彻底的爆发，他压抑的太久了，饶是意志再坚定的人看到故土亲人不在，也会承受不了这种打击和伤痛。

琴音缓缓终止，战星也终于睡去，将离看看了战星依靠在墙角，睡梦中还不时惊觉的样子，忍不住轻轻叹息，将离走过去脱下外袍，轻轻的搭在战星的身上，就在将离起身时，他看到一滴泪从战星的眼角滑落。

这滴泪彻底刺痛了将离，他有悔，他在心里一遍遍地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如果我能早一点阻止他们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如果当初我能阻止你也许就不会这样冤冤相报。”

可是这一切都晚了，没有如果，就算有如果，这星界人心的险恶，利益相争，总有一天也会有相同的局面，只是这个道理对于纯善的将离来说未必会懂。

战星这一觉睡得比较沉，将离就这样坐着守了他一整夜，天色渐亮，整个朔月城还是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看不见生机。

突然一阵脚步声急切的传来，将离轻轻唤醒战星：“战星，快醒醒，有人来了。”

战星心生警惕，仇恨立刻爬满胸膛，恨不能立刻冲上去，被将离制止了：“战星，不要冲动，先看看再说。”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战星始终没有露面，看来是真的要做缩头乌龟，不敢出来了。”

“我要是战星，也躲的越远越好，出来肯定被当场斩杀。”

战星与将离躲在暗处听着巡罗的一队弟子在大声的谈论着。

“战星……”将离关切的看着战星，伸手想要握住战星的肩膀，却被战星挡开了，此刻的战星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就连将离也无法化解他心中的恨意。

战星紧紧跟在前面的星境子弟后面探听着星境的动向和魂境其余人的下落。

“今天，是少主给出的最后期限，那个逃跑的镜影也被抓回来了，还有十几个魂境旧部已经在祭坛挂了三天了。”

“是啊，战星要是现在出现，还可与他们见上最后一面，再等一个时辰恐怕只能去收尸了。”

“他敢出现吗？缩头乌龟，只知道躲在族人身后的懦夫。”

“他要是出现，我们就……”

“哈哈哈……”一阵阵刺耳的讥笑肆无忌惮的在这个空城回响着，一阵风卷起一地残叶，笑声戛然而止。

战星不知何时已来到众人前面，玄色衣袍随风作响，眼角向下俯视着众人，原本明亮的双眸此刻充满着冰冷的恨意，战星一字一句说道：“就怎样？”

众弟子被战星身上释放的强大威势压的透不过气来，战战兢兢、张嘴结舌，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刚刚不可一世的模样现在看来当真是讽刺。

将离也来到战星身旁，说道：“战星，不要和他们浪费时间，救人要紧。”

战星回头看看身侧的将离，声音依然冰冷的让人生寒：“是啊，冤有头债有主，我确实没必要和他们浪费时间。”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黑影转瞬消逝，只留下惊魂未定的众人。

祭坛之上，镜影和十几个弟子像挂腊肠一样吊挂在半空，连日来的暴晒雨淋众人只剩下一息尚存。

“少主，看来战……”女子欲言又止，继续说道：“他是不会来了，还是开始吧。”一红衣女子，以白纱遮面，站在星允身侧，看样子应该是星允极看重之人，不然也不会随侍左右。

显然女子的话是有一定份量的，星允面带微笑点头道：“嗯，听你的。”说着，招呼两名子弟传令下去准备行刑。

刹那间，数十条剑光齐发直穿镜影和十几名弟子的身体，立刻犹如电击，惨叫连连充斥着整个祭坛。

“啊！”转瞬间，一片惊叫声传来，只见一蓝一赤两道光剑从天而降，将数十名星境子弟横扫在地，十几名弟子立刻吓得连滚带爬的逃离现场。

战星剑指星允道：“放了他们，与我一战！”星允本意也并非一定要这些人性命，只是为了逼出战星，现在正主出现，其他自然好说。

星允或许知道早已与战星结下不世之仇，索性一改往日谦谦君子形象，冷笑一声道：“你还是出现了，如果能就此隐姓埋名下去，倒也可以保全魂境一点血脉，不过你战星永远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真是让人敬佩又让人嫉妒。”

“哼”战星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满是不屑道:“废话少说。”

说完，星魂剑顺势而出，直指星允面门，当然星允也非等闲之辈，单凭这招也是很难出奇制胜，两人对战越来越激烈，各自施展绝技，“漫天星”再次对上“星魂”术，引得漫天剑雨，天雷滚滚，二人在“术”的层面都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现在比拼的就是星力，显然在这上面战星更胜一畴，最终星允败下阵来。

“公子，不要！”蒙面女子惊呼出声，身体挡在星允前面，双眼紧紧盯住战星，那目光中充满着恳切、自责、激动的复杂情感，战星难以置信，同样的欣喜、关心、难过、愤怒，百感交集，轻轻唤了一声：“银铃！”

银铃缓缓摘下面纱，但却早已不是先前模样，也不知星允究竟用了何法竟可以将一个人的容貌完全改变，但那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所以战星一眼认出。

银铃已是泣不成声，哽咽道：“公子，对不起，我……”战星苦笑着摇摇头，示意银铃不要再说下去了。

战星再次举剑指向星允：“放我们走！”

星允嘴角轻轻上扬：“好说，来人，放他们走。”说完，一众子弟退向两旁让出道来，目送战星等人离去。

看着战氏弟子一行人拖着重伤的身躯蹒跚着离去的背影，星允充满着戏谑的意味说道：“战公子，你只有两个时辰的时间，但愿你能走的更远些，哈哈哈……”

战星并未答话，握紧拳头，扶着重伤的镜影慢慢离去。

一行人行至魂冢附近，现下正值深秋，寒风萧瑟，满目皆是荒凉景象，此情此景，难免让人心中惆怅。

战星眉头紧锁，虽心中悲愤，但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刻，当务之急是要安顿好受伤众人。

“战星，先歇会吧。”将离拉住战星说道，战星不予理会，甩开将离，继续向前，将离来不及抽回的手停住在半空，眼中有些许落寞和伤感。

“战公子，歇会吧。大家都受了重伤，再走下去，身体吃不消。”镜影道。

战星这才停住脚步，冲着镜影点头道：“嗯，好，先原地休息片刻。”

战星安顿好受伤众人，一言未发，默默走向一边，是啊，能说什么呢，是诉说自己的无助、愤怒、伤痛，还是为自己连累众人而道歉、自责。

显然，再多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证这仅剩下的十余名战家子弟的安全，奈何星界之大，竟无他们的立身之地。

将离看着战星孤单的背影，眼中满是担忧与难过，他轻轻的走到战星身后，用力按了按战星的肩膀道：“战星，带他们到音境吧，我们一起。”

战星转身看着将那清澈的眼眸里的星辰闪烁，没有一丝杂质。这一次战星没有推开将离，只是苦笑着摇摇头，默默走开，原本冷若寒霜的脸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不过也就一瞬很快被冰冷取代，战星开口道：“将离，谢谢你，但我不愿再连累你，你我也不再是同路人。”

话已至此，其他无意，战星带着着众位弟子继续往前赶路，只是将离却不知该如何迈动步子，他了解战星的骄傲，所以将离最终还是选择了停下，目送着战星离去。

渐渐下起了雨，哗哗啦啦，越下越大，这是一场及时雨，冲刷尽了战星一行的踪迹，也许是上苍可怜他们，就让他们从此可以销声匿迹，安渡此生。

“再见、珍重！”将离就这样站在雨中，直至战星完全消失不见，他才默默转身，这一转身不知前路如何，也不知何时再见。

“少主，走吧，魂境的百姓还在魂冢等着我们。”镜影说道。

战星眼里闪过一丝光，镜影解释道：“老境主早就做好了与朔月城共存亡的准备，提前将城中妇人孩童藏于魂冢，保全魂境一丝血脉。”

镜影说的悲壮，战星强压下心中仇恨，说道：“好，去接他们，先安顿好大家再做打算。”

镜影欲言又止道：“魂冢是禁地，只有进口没有出路，只怕以后我们大家就要在魂冢之地了此残生了。”

战星用力一拳锤向地面：“只要我不死，就一定不会让他们好活，我一定会带着大家活着回来。”

“对，活着回来” 余下数十人齐声高呼，虽各个身负重伤，但声音高亢，这是自从魂境被灭之后众人最开心的一天，最饱含希望的一天。

一行人，就这样相互搀扶着走入一片迷雾之中，原本还是白日晴空，突然之间整个暗了下来，幽暗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