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这是模具料

抽血的过程在于一般人来说可能是很痛苦的，有的人甚至晕针、晕血，但是二五眼是个例外，她睁着那一只大一只小的眼睛，仔细的观察着自己的血被抽出去一管以后又抽出去一管，她很享受这个过程，她认为这是她今后的生财之道，她想这个钱挣的太容易了，只要是一伸胳膊钱就来啦，这抽出去的是血挣回来的人民币呀，实在是太好了！

那个每天站在元件二十五厂电线杆子旁边的、黑不溜秋的女人在二五眼的心目中此刻的形象高大起来，这简直就是自己人生中的贵人啊！抽血以后，女人给了二五眼一千块钱，对她说：“今天是11号，下个月的11号你再来，你的血型比较好卖，人家给的钱多，回去喝点红糖水，多吃营养，血足了才卖得好。”二五眼使劲的点着头：“哎、哎，我知道了，我喝红糖水、我吃营养。”黑不溜的女贵人并没有搭理她，默默地带着她走出来那间房子，穿过那淡蓝色的、静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过道，乘电梯顺着原路返回到车上，很快就把二五眼送回到元件二十五厂的电线杆子旁边，女人拉着二五眼下了车，还没等二五眼醒过味儿来，汽车和女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二五眼恨自己这么没用，怎么没有跟人家说两句客气话呢，那以后还能不能卖血呢？目前只有卖血这一条路最好走，因为这钱挣得容易，不需要任何投入，只要胳膊一伸就好了，只是这个黑不溜秋的女贵人今后还来吗？此时二五眼心里默默祷告：女贵人啊，你可一定要说话算数来找我呀。

二五眼感觉头晕眼花，走路有点晃荡，但是她用意志力克服着、不让自己摔倒，幸亏这时候元件厂门里、门外都没有人，她跌跌撞撞的进了厂院，到了一楼的楼道口，她实在太难受了，就蹲在地上休息了一小会儿。但是她明白不能停留的时间太长了，赶紧站起来，扶着楼梯艰难的上了二楼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缓了一会儿，感觉不太难受了，就开始掏出来口袋里面的钱，数了数正好一千块。她兴奋了，终于挣钱了，而且挣得那么快！这样的话两个月就能把小严的工伤医疗费报完了，而且还小有富裕，她从这一千块钱里抽出来一百留做他用。

二五眼拿着九百块钱就下楼了，来到了车间，她要先给小严报销一部分治疗工伤的医疗费。一进车间就看见小严拿着抹布做卫生，正在用洗衣粉水擦大门呢，她很高兴，因为小严最近变得很勤快，总是自觉的找活儿干，其实这个车间所谓的大门擦不擦的也就是那么回事，挨着机加工车间，怎么擦也干净不了，因为两边都是连着的，机加工那边整个一个脏、乱、差，跟他们挨着永远都干净不了，但是小严这种主动找活干的精神还是值得表扬的。

走到小严身边，对他说：“最近表现不错啊，不过这个门呀今后就别擦了，擦也白擦，这里里外外都这么脏，这个门擦的再干净也显示不出来，白费劲，我给你买了几本电工的书，你平时多看看，提高一下专业水平。”“嗨，您不知道，我哥哥骂我了，说我是个废物总是添麻烦，他告诉我如果再听见别人告状，他就跟我断绝关系，让我在您这里好好干活儿，多长眼力见，脏活儿累活儿抢着干，别人看不到想不到的活儿主动干，所以我现在每天上班一会儿都不敢歇着。”二五眼一听还痛感动的，心里想：谁能保证一辈子不犯错误呀，有这种态度就足够了。于是就满意的拍了拍小严的肩膀说：“好，很好，这种工作态度要保持下去。你治疗工伤的医疗费是壹仟陆佰元，今天付给你一半，这是九百块钱先给你，等下个月的今天，我再给你九百块钱，一共给你一千八百元，有二百块钱是营养费。”站在机器旁边的阿银对小严说：“还不赶紧谢谢老板，”小严其实一直是蹲着擦门的，听了阿银的话赶紧站起来：“谢谢老板。”然后马上自己又蹲下了，他心里还是有点不满意，因为看这意思媳妇看病的那几百块钱的妇科医疗费就不给报了，尽管不满意也没敢说什么，反正就是表情上让人看着有点别扭。二五眼看出来他不满意了，她不管小严满意不满意，心里想自己对得起良心就得了。

二五眼留下了一百块钱，这是准备给孩子买新衣服的，快过年了，孩子已经三年没穿过新衣服了，今年过年一定要给孩子买新衣服穿。因为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长得比较快，衣服一上身，很快上衣就成了底底紧儿、裤子就成了水裤。一直以来二五眼除了工作就是寻找家里有孩子的同事、朋友，找人家要孩子穿旧了的不要的衣服，孩子穿的都是别人家孩子不要的旧衣服。现在有钱了，给孩子买一整套衣服，从里到外都买新的。另外再给孩子买一把香蕉，买一把好香蕉，那天给孩子开家长座谈会时，在学校外面孩子看同学吃香蕉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怜了，今天一定要让孩子吃个够。一家人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口肉了，今天还要买一斤猪肉炖炖，一家人解解馋，对、就这么办。二五眼今天有钱了，没等下班就从厂里出来了，正要去商店里给孩子卖衣服呢，手机响了。

电话是书记打来的：“喂，甄老板好！”“书记您好！”书记在电话的那边用十分恳切的语气说：“我弟弟的事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司总都跟我说了，下次这样的事您就直接给我打电话，这叫什么事呀，哪有一个大老爷们报销妇科医疗费的，真够混的。不好意思呀，我一听他办的这件事给我气坏了，这也太愚蠢了。幸亏是在您这里，要是在外面丢人丢大发了，我跟司总说了，咱们都不是外人，您看他哪里做的不对，就跟您亲弟弟一样管教他。不行，您就抽他，我跟司总通电话以后，晚上我就到我弟弟他们家去了。一进门我就给他骂了一顿，您不知道啊，我弟弟是老儿子，让我妈妈给惯坏了，有时候连正确的、错误的都分不清。我妈妈其实挺明白一个人，但是一到了老儿子身上就犯糊涂了。小时候弟弟不好好上学，才三年级就不想上学啦，他有一天放学回家跟我妈妈说：妈妈学校里一点都不好玩儿，我不想上学啦，我妈妈说哎呦宝贝儿，学校不好玩，咱们就不去那里玩儿了，你想去哪里玩儿，咱们就去哪里玩儿，我弟弟说还没找到好玩儿的地方，明天不上学了，到处找找去，看看哪里好玩儿，就这么无知无理的要求，我们这个老娘竟然同意了。我一听我就急了，我说那么一点小的孩子不上学怎么能行，越说越生气，我就踹了他一脚，结果你才怎么着，我妈妈不干了，又哭又闹，非让我给我弟弟道歉，我说，您这样惯着他，长大不就废了吗？长大以后因为这文化层次低没少给我们找麻烦。这回他犯的错误比较大了，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那天您给我打电话，您为了给我留面子没说那么具体，我不知道他惹了这么大的祸，我一看他那张脸都灼成那个样子了，心里着急态度不好，您千万别生气呀，我是怕我们老娘骂我，老娘有高血压，我怕老娘知道了急个好歹的，然后就口不择言了。后来司总跟我一说，因为我弟弟把电接反了，整个一楼都停电了还给人家机加工车间造成了那么大的损失，我心里好内疚呀，我觉得对不起您，好在咱们都是自己人，您这是帮助我分忧解难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大人大量，海涵、海涵呀，那个关于元件二十五厂机加工车间的损失问题我来解决，您放心，我一定要解决好，绝对不会让您为难的。”

其实二五眼跟司总交流以后，已经决定暂时先留下小严了，书记这电话一来更加不能让他走了。可能是书记教育了小严，小严这些日子表现的很好，每天上了班以后就拿着暖壶到锅炉房打水，临下班就抢着打扫卫生，其实小严不干活也没有人说他什么因为他是书记的弟弟，给厂里办过事的吗。

这一天，小严一上班就开始忙乎，特别卖力气，忙乎的满头大汗的，又是锯又是拉的，大家也没注意他在干什么，等到下午4点来钟的时候，王师傅问阿银：“阿银，咱们前几天买的那个模具料怎么找不着了？你看见了吗？”阿银说：“就在门后面了。”“没有啊，我这找了半天了，我想今天做出来这几个小的成形模，明天早上直接去淬火，你看我是死活也找不到了，真是上了年纪，脑子不中用了。”阿银说：“王师傅您别着急，我跟您一起找。”说着放下手里的活儿，跟着王师傅一起找，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阿银想了想说：“王师傅，其实我觉得这件事挺奇怪的，因为我明明看见您就是放在门后面了，怎么就是没有呢，咱们这里满打满算就这么巴掌大的一点地方，还能放在哪里呀。”“就是呀，我也奇怪呀。”这时候小严搭话了：“是不是这个呀？”阿银一看，惊呼起来：“哎呀，你这是干什么，怎么都弄成这个样子了！”小严一脸严肃的说：“没有人关心厂里的事，我不能也不关心，咱们这个门连个正式的插销都没有，这叫什么事呀，我一看门后面正好有一根废料没有用，我就废物利用，做了三个门插销，这个料还挺硬的，特别不好干，累死我了。”小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阿银打断了：“祖宗！这是模具料，你知道这个多少钱一公斤吗？”旁边的王师傅一看模具料被小严做了门插销气坏了：“你不干活老老实实的呆着不行吗？这是模具料，你哪只眼睛看见这个料是废料啦，我和阿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买到了这种成分的料，这是前天下午刚买来的，怎么变成废料了呀？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小严急了：“你说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王师傅说：“我说你了，说别人对得起你吗？”小严说：“我觉得你们这些人跟我们原来单位的人一样不懂事，这个世界怎么啦，为什么每个人都不讲道理，我以为我们原来单位的人，从领导到底下人都是混蛋，没想到你们也这么混，我这从早忙到晚，没功劳有苦劳，没有一个人问问我累不累，干了半天活儿，到头来还落得一身不是，这样的话干活还不如不干活。”王师傅说：“你说的太对了，从打你来到那一天起就说了这么一句正确的话，你干活不如不干活，你不干活顶多就是个吃闲饭的，你一干活老板倒霉了。你简直就是一个赔钱货！”小严拿起做了一半的门插销使劲的摔在地上：“老子今天还不干了，累死累活的不落好，还有没有好人走的路呀。”王师傅说：“你跟谁耍脾气？你还摔摔打打的，你也好意思呀。”“我怎么啦，我为什么不好意思，每天早上是谁给你们打热开水，每天下班是谁跟你抢着扫地，没良心是吗？还是良心让狗吃啦。”阿银在他们两个吵嘴的时候上楼找二五眼去了。这时阿银和二五眼来了，小严一看老板来了，一肚子委屈涌上心头，他说：“老板啊，您给评评理，我每天早上给大家打热开水，晚上下班打扫卫生，我知道这是私人企业，我就想每一分钟都给老板创造价值，我一分钟都不想闲着，原先我可不是这样的人，在我们原来的单位，我不愿意干活，我就每天上班睡觉，回家夜里玩游戏机，我哥哥说让我多给您干点活儿，长点眼力见，我就主动找活儿干，这不吗，今天累了一天，没有人问问我累不累，喝水没有，没有人问，倒是有人问问为什么把模具料做了门插销，您说他们这都是什么人呀，他们这样的人，您留着他们干什么。”二五眼听了小严的讲述，觉得对这种人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没想到王师傅不干了：“老板呀，您知道我们为了买这种材质的模具料跑了多少路吗？昨天就想做模具的，可是忙不过来，就想着今天一定要做好了，明天上班直接去淬火，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一天的功夫，就被这个败家子拿着做门插销了。”小严也不甘示弱：“你才是败家子，这门插销我不做，你不做，谁来做，这个门本身就是个简易门，连个门插销都没有，没人管，我管了，我错了吗？”王师傅更加气愤了：“一个不锈钢的四寸插销才一块二，铁的才八毛，这支模具料80多块钱，你长脑子了吗？”小严马上接茬：“老板您看，我这是做了三个插销，左边的门必须是上边一个插销，下面一个插销，左边和右边的门中间一个插销。一共需要三个插销，这点常识他姓王的不懂吗？”说完还狠狠地瞪了王师傅一眼，然后冲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无知的东西。”王师傅说：“哦，闹了半天还是我无知，要么说你们单位让你下岗呢，你这样的人在岗位上呆着就是祸害。”“咱们俩豁子口吹灯，黑也别说黑，你不也是下岗的吗？你不下岗能来这里上班吗？”王师傅说：“我告诉你，我们单位是改制，集体下岗，不是我一个人下岗。每个单位都一样，个别人被裁都是有原因的，不是手潮、就是人缘不好，要不然就是总给领导惹祸，这三条你都占了，你要是有一点行的地方也不能让你下岗。爷爷我还不是吹牛，我们单位想当初百分之二涨工资就有我，我是我们组的先进个人，你当过先进个人吗？”“我是不想当，我要是想当我先进集体都当的了。”

小严的话把二五眼和阿银逗乐了，阿银说：“行了，别丢人了，先进集体一个人能当吗？简直是一点常识都没有。”小严不服啊，就说：“我知道，你们来的早，都是一伙的，欺负我这个新人。”阿银此时表情严肃，对小严说：“你还真是又惹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