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往日

这是一处深宅大院，小女孩怯生生的走在路上。

奇怪，为什么除了能感受到她的情绪之外，她的身体感官我也能感觉得到？

蹲久了之后发酸的腿，腹中的饥饿，因为虚弱而发软的手腕和脚腕，走起路来像是踩在棉花上直发飘。

而且后背和胳膊上应该都有伤口....走路的时候，衣服擦着身上，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痛。

然而她好像是习惯了的。

廊台上走过来一个下人打扮的老妪，小女孩正要和她打照面。

杨彻感觉到她看到对方时，下意识迟疑的脚步，还感觉到她在害怕。

她也是这里的下人？

“小妮子不好好在屋里待着，又跑来院子里搅沙子玩了？真是不让老身省心呢...”

女孩只到对方的腰高，被拧住耳朵。老妪不吝惜手劲，是真的在用力拧，连带拽着女孩一个趋趔。

杨彻丝毫不能抗拒，痛的有点发火，女孩一声不吭，杨彻能感觉到她眼圈发热、怯懦着想要避开。

她被掀起了衣服，接着一条极细的鞭子抽在腰上。

细长乌黑，一道下去就是一条紫青的血痕。

杨彻的意识完全沉浸在这具身体里，除了不能控制动作，其他的感觉就像是自己一样的。

跟着挨了这顿打，然后小女孩被放开了，那老妪一边走着，一边嘴里用方言嘀嘀咕咕，说着贱婢用不着吃食之类的话。

小女孩回了屋子，一路上没碰到别人，杨彻能感觉到她雀跃又松口气的轻松情绪，跨进描画精美的门槛，合上雕镂繁复的隔扇门。

这不是下人的屋子。

她来偷东西的？杨彻心中充满疑问。

屋子的梁台门扇虽然精美，但里面却显得有些空空的。

屏风也不错，虽然有些旧，但能看出也是干干净净，没有灰尘，想来常有人打理。

桌子是黄花梨雕花小圆桌，然而上面却只摆了几个粗制茶具。

还有一张千工床，繁复华丽，但看上去有点说不出的奇怪。

杨彻连自己控制视角都做不到，只能借着小女孩的视线，多注意了一会才发现，这床体上有很多凹槽，应该是原本镶金嵌玉的地方，现在都被人剥了拆走了，只留下木质精美的雕镂，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床上没被子，铺了粗布，还有一条粗布被子，虽然叠的整齐，但仍然能看到浆洗的破烂的地方。

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陈设，梳妆桌子上也是空无一物，没有妆奁，没有铜镜，一边倒是摆了个凹坑变形的铜盆。

女孩进了屋子，先去床上躺了一会，然后趴在床底，取出一个木头盒子来。

打开里面是一朵干花，还有小块的沾了泥的糖。

杨彻猛然想到死在允城百里外的那名军士。

这颗糖也是一样的，沾了泥，看得出小女孩尽量去抠了，但是又舍不得抠掉。

她拿铜盆装了水，洗手之后擦干，捏起糖舔了几口，又放了回去。

看了一会儿干花之后，重新在盒子里放好，塞回床底。

杨彻看的一头雾水，但他很快就弄明白了状况。

小女孩在屋子里百无聊赖，睡到天黑，有人冲了进来，这人一身灰衫，是个下人，他直接进来抓着小女孩的后脖颈。

睡梦中的她惊叫出声，心头狂跳，几乎换不动气，那人速度极快，明显带些修为，两三步就穿过一道庭院。

看的出这深院范围很大，比青凌城王家的宅子也差不多，不多时，小女孩被带到一间屋子，扔在地上。

屋子里高矮胖瘦，站了很多大人，没人说话。地上跪着很多年幼女孩，都和她年纪相仿。

她很紧张，但是紧张的不是自己，她急着在找什么人，很快看到了自己的姐姐。

她姐姐也看到了她，立刻手掌按了按地面。这是她们预先对过的动作，意思是不要说话。

“五哥，该选人了。”一名肥胖修士看向人群中另一人。

杨彻在小女孩的身体中无法使用望气术，不能探知对方的修为，但纯凭小女孩的感官，也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逸散出的浩瀚灵压。

那被叫做五哥的中年修士，向人群侧边看了一眼，立刻就有人上前，拿着白亮亮的小刀子，在女孩们的手指上割口子。

拿小石盏取了血，挨个往一个形制奇怪的石灯里滴。

那石灯上的火焰是紫红之色，鲜血滴入其中，就像燃料一般，火苗便是猛地一窜，有些还冒出青绿色的淡淡微光。

“李雨竹，到你了。”持刀的下人朝她招手。

幼年李雨竹十分听话，赶上去伸出手指。

这一刀割在指腹上，那人是压了压再割的，割的不浅，他还捏着伤口对石盏子里挤了挤，鲜血汩汩流出。

杨彻这才发现幼年李雨竹的每根手指，指腹上都有刀疤。

看来这样被刀割取血已经是很多次了。

取完血之后，那人丢给她一小条白娟，便去割下个人了。

整个过程，所有的女孩都是跪在地上，不允许起身。

幼年李雨竹颤抖着，看向她姐姐那边。

她在害怕，她没心思绑伤口。

血液滴入石灯火苗，火焰反应越强、越旺盛的，就是被选走的人。李家的说法是仙家挑选入室弟子，一旦选中，便得入宗门，享长生富贵。

但没人信。

所有人都已经取完血，房间里围着五哥站满了人，只能听到血液滴入火焰，燃烧时跳动的哔剥声。

幼年李雨竹默数着声音，越到最后的数目，杨彻能感觉到她如风筛般止不住的颤动，她频频看向姐姐。

每次选人，都是她最畏惧的时候。

终于桌子上摆了数十个沾血的空盏子，那叫做五哥的，把石灯一收，说出了一个名字。

幼年李雨竹的两只细小肩膀，不受控制的剧烈抖动起来。

......

一阵恍惚之后，杨彻再次醒来，这回是刚刚睡醒。

还是在李雨竹的身体里，但她已经长大一些了，大约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石室中，鎏金兽炉青烟袅袅，里面燃着芝兰桂香，李雨竹正浸泡在水池中。

杨彻能感觉到手指尖有点痛，似乎是刚刚才被割伤过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