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滑台之争
建康城中刘穆之忧惧成疾,这会引发什么样的变故暂且按下不表,杨禹也不太关心这些,他只关心这次出使北魏能不能活下来。
自从白圩集之后,杨禹一行北上,五斗米教便消失了,接下来几天没再来袭扰过。
但杨禹知道,五斗米教是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的,不过从秦楼月的道行而论,杨禹倒没有过于担心,但小心无大错,加强些防备总是必要的。
再有一天路程,便要到滑台了,滑台位于黄河南岸,黄河北岸已全被北魏占有,那边还不知道有多少艰难险阻等着,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
小九对此番出使北魏就很不以为然,私下里已经劝杨禹悄悄开溜好几回了。
杨禹虽然不是出身名门望族,但杨家在秦州也并非一般的小户人家。
自永嘉南渡之后,北方兵荒马乱,政权更迭频繁,在这样的乱世,民间百姓多被迫结坞自保,高筑围墙堡垒,男丁闲时都要习武,若遇外敌来袭,便听从坞主号令,共御外敌。
有些地方甚至是多坞联合,互相支援,除非大军来攻,往往难以奈何这些坞堡。
杨禹兄弟四人,大哥杨恩是坞主,在家总揽云岭坞事务,二哥杨义性格比较儒弱,但精于算计,三哥杨朗最为勇武,云岭坞方圆百十里无人能敌,原来与二哥带着坞中青壮远走西域营商。
后来杨禹弄出来不少新奇的物什,诸如活字印刷什么的,奇货可居,赚起钱来比原来他们哥俩行商西域简单多了,这些年发展下来,实力已颇为可观。
但杨禹深知刘裕对他这次出使寄望颇高,要是就这么跑了,将来很可能会牵连云岭坞。
杨禹也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答应了别人的事,便会尽力去做好,所以没同意半路扯呼。
北魏之旅是他乐意去的,即便天不假年,来了这世上一趟也总要四处看看,就当是去探险吧。
杨禹振作了一下精神,当先策马驰去。
滑台共有三重城墙,高峻坚固,它在军事上最重要的价值,是它北扼白马津,白马津又名黎阳津,是黄河中下游最为重要的渡口,北人由此南下可直抵徐淮,南人由此北渡则可直达冀州、幽州。
而且,滑台外城距黄河仅二十步,地当冲要,控据河道,只要在城墙上架上床驽或投石机,即可对黄河上往来船只造成巨大的威胁。
淝水之战后,一统北方的前秦土崩瓦解,鲜卑人再次崛起,先后建立后燕、西燕、南燕、北魏政权。
其中慕容德的南燕就曾建都于滑台,后来慕容德亲征苻广,留慕容和守滑台,长史李辩劝慕容和反叛,慕容和不听,李辩担心此事传开引来杀身之祸,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杀了慕容和,将滑台献予北魏,从此滑台便落入北魏之手。
滑台这样的军事要冲,北魏得到之后便准备作为向黄河以南拓展的桥头堡,谁也没想到这次滑台守将尉建竟然被晋军吓得望风而逃,王仲德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滑台城,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了刘裕威名之盛。
杨禹一行到达滑台时,征虏将军兼冀州刺史王仲德正忙着加强滑台城防,听说杨禹一行受刘裕所遣出使北魏,王仲德直接让杨禹上城头相见。
城头旌旗飘扬,士卒林立,滔滔黄河水就从城下流过,晚秋的天气,江风带着寒意。
杨禹由士兵引路来到王仲德跟前,躬身长揖道:“杨禹见过征虏将军。”
“不必多礼。”王仲德拱手回礼,他五十岁上下,显得沉稳而刚毅,一身盔甲映着太阳,散发着耀眼的寒光。
“见过竺司马。”杨禹又向王仲德旁边的中年男子施了一礼。
竺和之有些诧异刘裕怎么会派杨禹出使魏国,虽说杨禹看上去沉稳有度,但实在是太年轻了。
竺和之还了杨禹一礼说道:“杨参军多礼了,杨参军此番受太尉所托,假道于魏,可谓是任重而道远啊。”
王仲德望了望黄河北岸说道:“此时想过河恐怕都不容易了。”
杨禹跟着向黄河北岸望去,隐约可见北岸有旌旗林立,人马鼎沸,而河面上更有船只横渡而来。
旁边的宁寿之忍不住问道:“索虏莫非是想渡河夺回滑台?”
杨禹摇摇头说道:“我听说鲜卑主将乙旃建并非鲁莽之人,滑台孤悬南岸,魏军强,滑台便是悬于我方头上的一把剑;我军强,滑台便是我方口中的一块肉。如今有王将军镇守滑台,鲜卑大军若在此时渡河,前有坚城,后有天险,无异于自陷死地,以乙旃建之能,当不至于如此。”
杨禹的分析宁寿之是认同的,但河上有兵马渡河南来却是事实,他不禁疑惑地说道:“鲜卑人这是做甚?”
王仲德笑而不答,目光望向杨禹,似有考校之意。
杨禹随口说道:“眼下除了来打口水仗,他们恐怕也做不了别的。”
王仲德听到这,忍不住又看了杨禹一眼,说道:“太尉命杨参军出使鲜卑,正好,若鲜卑人真是来打口水仗,便由杨参军应对吧。”
看来不管什么时候,自以为聪明都会遭报应啊!
杨禹不禁暗暗苦笑,人家王仲德这一手顺水推舟那才叫精明老辣,让你根本无从推托。
“看样子鲜卑人要渡过河来还需要些时间,不瞒王将军,我等这几日赶路,还没吃过一口像样的热饭,还望王将军赐些酒食,容在下先润润嗓子。”
王仲德忍不住哈哈大笑,便吩咐人去准备酒菜,亲自引杨禹与宁寿之到自己帅帐。
王仲德的帅帐设于原滑台守将府中,众人回到帅府,酒菜已准备得差不多,王仲德爽朗地笑道:“军中本禁酒,为了杨参军壮行色,今日说不得要破例一回了。”
“多谢将军成全,将军请。”
“大家不必客气,请。”
竺和之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杨禹,说道:“杨参军此次出使鲜卑,定是成算在胸,不知可否赐教一二?”
竺和之此言一出,众人目光不免都集中到了杨禹身上,等着他回答。
杨禹谦逊地拱手说道:“不敢当,不敢当,竺司马太抬举在下了,在下此去,若想说服魏主,说不得还得仰仗王将军与诸位啊。”
王仲德与竺和之一时难以确定杨禹所谓的仰仗是客气话还是真需要他们帮忙,而大伙又能帮他什么呢?
“杨参军不必客气,只是不知道杨参军使魏,我等能帮得上什么呢?”
杨禹再次拱手道:“先前滑台守将尉建不战而逃,已令北魏颜面扫地,如今若是不夺回滑台,反而借道于我军,则魏主颜面何存?因此在下以为,太尉此次北伐,与北魏恐难免一战。在下此去,若能先保住性命,便是万幸。至于要说服魏主借道,大概就得仰王将军与众将士了,等王将军杀掉魏军的威风,我这口水才能起作用啊。”
杨禹这番话不但没让王仲德等人轻视于他,反而让人觉得他勇气可嘉。
就在此时,有士兵来报,两百鲜卑兵马渡过黄河来到城下,扬言要晋军主帅前去答话。
果然来了,杨禹不好再推辞,随着王仲德一起赶到北门城楼上,王仲德刚想趋前观望,杨禹却抢先说道:“还请王将军暂且不要露面,先由在下出城应对。”
目前刘裕的目标是后秦,能不与北魏撕破脸就暂时不要撕破脸,这是刘裕与一干将领早就拟定的策略。
对杨禹的要求,王仲德也不深究,便颔首道:“如此也好,杨参军先探探鲜卑人口风,咱们也多一点回旋空间。”
杨禹随即率两百人马出城,城门一开,但见两百魏军在一员五十多岁的老将率领下,整齐列队于城外,军容整齐,杀气腾腾。
杨禹领军来到魏军一箭之地外,高声喊道:“在下乃大晋太尉帐下谘议参军杨禹,敢问将军如何称呼?”
“我乃大魏吴兵将军公孙表,奉命前来镇守滑台,我大魏与南朝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南朝无故侵我滑台,是何道理?”
呵,原来是刚在刘虎手下吃过败仗的公孙表,他虽然怒目圆睁,做出威风凛凛的样子,但在杨禹眼里却没有多少威风可言。
“原来是公孙将军当面,杨禹失敬,失敬。”杨禹念及即将出使北魏,性命要紧,于是彬彬有礼地作揖,“公孙将军恐怕是误会了,我家太尉奉命征伐羌秦,恢复旧京,祭祀皇陵。正欲遣在下出使贵国,向贵国借道西行,不曾想贵国守将不解真相,望风捐去,留下空城,我征虏将军因而带兵入城,实非有意侵犯贵国疆土。”
“尉建失守之罪,我大魏自有刑律惩处,来啊,将尉建拖出斩首,投尸河中。”公孙表杀气腾腾地大喊一声,手下将士得命,立即将一人押上前来,不顾那人哭喊哀求,一刀斩去首级,然后将尸体投入河中。
看着这血淋淋的场面,杨禹多少有些不适,他娘的,你要杀尉建我管不着,但非要拉到我面前来杀,这么血腥,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此时公孙表接着喊道:“既然贵军要西去祭陵,无意侵犯我大魏,那便请拔营西去吧,我自会接管滑台。”
在公孙表看来,杨禹先前刚说晋军无意侵犯魏国,现在硬说不交还滑台的话,就等于是自打嘴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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