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三道呼吸

林羽庭猛的抬起头来，目光幽幽如深潭静水：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顾离回望挚友的眸光同样幽深得如同一潭看见底的寒冰：

“羽庭，你应当知道老头子那个人不仅是闻名天下的医药大师，在毒药上也是天赋奇绝吧？而我，作为老头子的关门弟子，可是将他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的，想要一个人了无生息的中毒死去，我……有的是办法！”

“阿离，你不能……”

林羽庭急声道。

“不能？有什么不能……的？羽庭，你别忘了，为了掩护那贼人独独没有给十一公主下毒的事实，你要我当着皇帝和大臣的面谎称她同你一样中了毒，况且她身子本就孱弱，就算突发恶疾死了也不会引人怀疑！我师父声名在外，谁也不会怀疑我的判断，这……不就是羽庭你让我出现在皇帝身边获取他信任的原因么？”

顾离的声音与他的眸光一样，幽幽的，深深的，叫人害怕。

林羽庭真的怕了，顾离这个人看着平淡随和好说话，骨子里却是个固执到死的家伙，一旦认准了某个人或某件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就像当年他认准了自己做朋友，得知自己身有奇毒又必须回到姜国京城，便不顾付老先生的百般阻拦和自己大荒草原子民的身份，执意要同他一起下山回到姜国照料他的身体。

顾离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智谋无双，逼得付老爷子不得不放他下山。

其实啊，根本就是付老爷子把他这个徒弟当成了大半个儿子在养，儿子的脾气秉性当爹的自然一清二楚，知道自己根本困不住他，这才放了手，让他承了这个情，嘱托他好好照顾自己这个单纯意气的小徒弟。

如今，这个固执的家伙又认准了姜若瑶会妨碍他的心志，叫他做出不顾自身的事情来，要是他解释不清楚的话，只怕顾离真的干得出伤害姜若瑶的事情来。

“阿离……”

林羽庭开口唤他，正要好好的给他解释一下。

“嘘……”

顾离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迅速的上前一步，“刺啦——”一把抽出了姜若瑶用过的那把佩剑。

转身，长剑执于身侧，护在林羽庭的床榻前，一双清淡的眸子此刻闪着寒光，迅速的打量着周围。

见他如此情状，林羽庭也不由得禁了声，将自己的呼吸放轻到虚无，浑身紧绷，警惕的看向营帐的每一处角落。

营帐并不大，里面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他们都明明白白的听到了第三道呼吸的声音。

顾离下山跟着林羽庭的年岁不大，彼时成王府已然是皇帝哽在喉间的一颗软刺，虽然还不到如今这般狠下杀机的程度，可小打小闹的毒药暗杀与窥探也是一样不落的朝着林羽庭的身上招呼。

林羽庭为了不连累顾离，手把手的将成王府看家的本事都教给了他。

不过，这世上还真没有十全十美的天才。

顾离在药毒两道上的天赋连付老先生也要自愧不如，可这武艺一道上……还真是一言难尽。

哪怕林羽庭半点不藏私，哪怕他几乎与顾离同吃同住同一个练武的师父教导，两个人的武功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羽庭身为成王府世子，自然是承袭了成王府的衣钵，武艺一日更比一日高强。

可顾离呢？靠着丹药和上等的补品吊着精气神，才能勉强跟得上练武师傅的安排。

累死累活的折腾了数年，也就轻功与内息还能看得过眼。

虽然与林羽庭是没法比了，不过这两样倒还算是寻常人里的佼佼者了。

林羽庭也总是老怀欣慰，这人聪明起来，连在自己不擅长的地方也格外的审时度势一些。

瞧瞧顾离精通的这两样：一样是轻功，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要能跑的掉多好的功夫也是白搭；一样是内息，正遇到了高手，凭着厚实的内息也能多挨上几下，也多了几分活命的希望。

毒药，顾离自己就是世上数一数二的投毒者，解毒自然更是不在话下。

暗杀，轻功与内息这两样本事也足够顾离活命的了。

唯有窥探这一桩，叫两人头疼不已。

皇帝富有天下，一声令下自然有数不尽的高手愿意为了皇权富贵为之驱使，更何况皇帝自己身边就养了一个天下奇绝的高手。

所以，他们相伴的那些年，那些明里暗里的窥探窃听总是如影随形，他们走到哪里，那种如芒刺背的感觉便跟到哪里。

最终，还是顾离想到了一个办法，他们在人前便少些行动举止，让人看不穿他们的意图。

若是想要进一步窥探，就必然要离得近了听他们的交谈，可离得近了暗中窥探之人的呼吸便无所遁形了。

他们刻意练了固定间隔的呼吸，只要他们察觉或怀疑身边有人窥探，便将呼吸放轻到刻意的间隔上去，便能轻而易举的发现不应该存在的人的痕迹了。

于是，这个世上少了两个慌乱的亡命人，多了两个不苟言笑眉眼平淡的世家贵公子。

不得不说，顾离这个人武艺不精，可致命要紧的地方总是有出人意料的本事。

凭着这个方法，他们还真的抓到了不少从前没有察觉过的暗探。

成王府里揪出去不少吃里扒外的臭鱼烂虾，被林羽庭管理越发是铁桶一般。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抓住那个给林羽庭确切的下毒之人，只知道在一次清查之后，林羽庭身上的毒便不再有新的痕迹了。

想来，那人见势不好，混在那些无关痛痒的奴仆里头溜了。

大概是察觉到了林羽庭的羽翼渐丰，皇帝暂时也没有真的断了成王府血脉的意思，毕竟边境安定还要依仗老成王数年来有家不回的忠心耿耿。

于是，皇帝收敛起了自己的敌意和爪牙，林羽庭背负了数年的那道窥探的目光也终于移去，得以片刻的喘息之机。

可如今，那种久违的第三道不属于他们任何人的呼吸声响起，林羽庭和顾离对视一眼，同时紧绷了浑身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