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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驸马

画舫内顿时响起众人高笑。

接着,一个年长者竟从舫内亲自走出来,对着款款而来的思烟大笑:“今儿个你可是来迟了!怎么,莫非环采阁有什么贵客,冯妈妈拘着你不放不成?”

思烟笑开,露出了一副与谢安安相见时娇美可人的神色完全不同的妩媚明艳!

“您点奴的局,妈妈哪里敢不放人?”她笑着将身上的披风脱下,递给身后的小丫鬟雀儿,然后给年长者行了一福礼,又娇娇媚媚地说道:“高老这日日都见奴,竟还这般念着,真叫奴好生欢喜。”

这出来相迎的,正是翰林院大学士,高文山。

他哈哈大笑,抓了思烟的手,一边朝里走,一边拍了拍,压低了声音道:“既然知晓我对你的照顾,今日就替我好好地招待一位贵客。”

思烟诧异地朝他看,“还有比高老更尊贵的客人?”

高文山一脸被取悦的笑意,点了下她的额头,示意她看里头。

思烟顺着往里一瞧,顿时一惊——在画舫本是环采阁的置业,就是为了供贵人喝酒玩乐的地界儿。内里装潢更是穷尽奢靡浮夸,只叫人入了内,便若进了销魂窟,要好生尽一把浮醉人生才觉痛快。

故而,这舫内四周皆是灯红酒绿男欢女笑的佻达之景。

可就在这样一副奢靡浮滑的众生之相内,却盘腿坐着一个相貌非凡与周边情景格格不入的俊逸郎君。

思烟看过去时,这郎君正举着酒盏,慢慢地饮下。

叫思烟的脑子里倏地冒出曾经唱的曲调里那句惊叹。

——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高文山瞧着她明显惊艳的神色,笑了起来,又拍了下她的手,低声道:“长宁驸马。”

思烟猛地抬头!

高文山一脸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正是那位长宁驸马。”

思烟瞪了瞪眼,自然是知晓这位长宁驸马的。

当年这位长宁驸马,凭着一张‘公子如玉’的相貌身段,在恩科放榜的皇榜之下,叫当今圣人最宠的长宁公主一眼相中,竟当街吵嚷出‘非卿不嫁’这样的大胆言辞,至今犹是京都百姓茶前饭后的谈资。

思烟露出几分担心,朝那边扫了眼,低声道,“高老,听说长宁公主前日才因病急逝,怎么驸马爷会在这个时候在此处?这若是叫宫里头知晓了,只怕您也要被牵累呀?”

高文山却‘呵呵’笑着,拍了她的手,“你只管去,驸马爷也是因着公主病逝,心中苦闷,无处排解。听说老夫今日设宴招待清流,所以才来此处排遣一二,不会被外人闲话的。”

思烟又为难地皱了下眉。

高老笑着往她手里塞了个物事,“我知你的规矩,放心,驸马爷不是那种贪色的下流之辈,你只管在旁伺候酒水便可。不必多做其他。”

思烟一扫,竟是一枚雕玉兰花的纯金镯子,抬头一笑,“能为高老分忧,是奴的荣幸。只是,这若伺候得不好,高老可不能责怪奴哦。”

高老捏了下她的脸,松开她的手,将她领了过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驸马爷,画舫吵闹,实在扰了您饮酒的兴致。这位思烟姑娘,是环采阁的花魁,最是个安静温柔的,就让她在旁伺候您喝酒解闷,您看如何?”

思烟屈膝垂眸,行大礼。

长宁驸马郑南元扫了思烟一眼,‘哒’,将手里的酒盏放下,没说话。

高文山示意了眼,笑着退开。

思烟在郑南元身边坐下,瞧他一张脸果然如同传闻中那般美如冠玉,只是大约爱妻新丧,那张让京城多少女子暗叹的面容却是憔悴悲切,叫这风华姿貌都平白折损了几分。

思烟替他满了一盏酒,低声道:“驸马爷,节哀。”

郑南元朝她看了眼,视线在她单薄的春衫上略停了停,又转开,举起杯子,慢慢地饮了。

思烟便抬手去夹桌上的精致菜肴往他面前的碟子里放。

不料,收回手的时候。

“当啷!”

竟碰翻了桌上的酒壶!

酒水一下洒了出来,浸湿了郑南元和她的衣衫裙子!

思烟一惊,匆忙跪下,“驸马爷恕罪!奴失手,脏了您的衣裳!奴该死!请驸马爷恕罪!”

高文山也被惊动了,连忙跑过来,还不等赔罪。

郑南元已笑着摆摆手,“无妨,一件衣裳罢了。起来吧!”

思烟心下一松,暗道,这位驸马爷倒真是性情温和宽仁。

郑南元接过旁边的常随递来的酒壶,斟了一杯,道:“喝了这杯酒,便当是赔过罪了。高老,您也就不用罚她了。”

高文山哪有不答应的,立时笑着点头,“思烟,驸马爷如此体谅,还不饮下,以谢驸马爷好意?”

思烟盯着那酒水,心却慢慢地沉了下来——今夜莫要饮画舫上的酒水。

谢安安的话,犹在耳边。

她垂着眼,有些迟疑。

这态度叫高文山露出几分难色,朝郑南元扫了眼,笑着催了一声,“思烟姑娘?”

思烟立时抬起头,一张明艳胜春的脸上浮起几分羞赧,“奴卑贱之躯,哪里敢饮驸马爷的酒,不是糟蹋了珍品?若是驸马爷赏脸,奴自罚环采阁也颇有薄名的鹅黄酒三杯,当作给驸马爷赔罪,不知可否?”

她落落大方,倒是不叫人起疑她方才片刻的迟缓。

高文山哈哈一笑,才要圆场过去。

旁边忽而一人笑着靠近,“驸马爷的好酒,你居然还这般推诿。当真不识好歹!”

思烟抬头,便见一个眉眼略细却面容俏丽的妓娘在身边屈膝行礼,“搅扰驸马爷雅兴,奴是丽春院的杜鹃,瞧着驸马爷一人饮酒也是苦闷,奴会唱些时兴的小曲,给驸马爷解闷如何?”

丽春院,素来与环采阁有些不对付。而杜鹃与思烟又分别是两处的头牌。

又因上一次的花魁竞选中,思烟巧胜了杜鹃十筹,故而积怨更深。

不过这二人容貌并不相上下,性子也是一个爽辣一个柔媚。只是身段上,杜鹃更清瘦些,而思烟却略有些丰腴。

时下人都爱个靡颜腻理,故而丽春院总认为思烟是靠一身肥肉取了花魁之名,颇有些议论。

思烟朝高文山瞧了眼——这画舫,可是环采阁的呀!

高文山也是一脸无奈,朝二楼示意了眼。

思烟抬眼一瞧,国子监祭酒家的大郎,京都数一数二的纨绔,杜鹃的恩主,姜大郎,正朝她举杯呢!

当下便明白杜鹃是怎么登上画舫的。

桌边,郑南元已淡笑道:“那这酒便赐给你了。”

杜鹃大喜,立时跪坐下来,将思烟挤开,恭恭敬敬地端了那盏酒,一饮而尽!

又执了酒壶,给郑南元斟满,笑道:“听说驸马爷是江南出身,奴会一些江南小调,驸马爷可要听听?”

思烟已知没了自己的事儿,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后,扶着高文山的胳膊离开。

身后传来杜鹃婉转如黄鹂的歌声。

高文山摇摇头,扫了眼思烟,“你啊!那可是驸马爷!”

思烟轻笑,靠在高文山的胳膊上,亲昵地说道:“多谢高老疼奴。可这样的富贵,奴不敢要呢!以后奴还是安心给您烹茶弹琴听您读书,好不好?”

高文山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尖。

思烟笑得娇软,侧过头时,扫了眼那边的郑南元,又收回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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