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求画
宅子里却无人回应。
柳枝儿模样的翠柳儿朝左右一看，忽而化作一抹绿影腾空飞出，片刻后，声音自院墙外的老槐树上传来。
带着急切：“不得了了！师姐！那孩子还躺在井边！哎呀！这还有没有气儿啊？”
说着又飘了回来，落在地上，变成个梳着双环髻穿绿裙子的漂亮小娘子，脸上却尽是焦急，“师姐，得想个法子赶紧进去！那孩子身上好像有一层晦气，瞧着不知是死意还是什么。怕是不好！”
谢安安眉尖微蹙，看了眼那院门，正要再抬手，身后忽然传来问声。
“敢问……这位娘子，有何贵干？”
翠柳儿发髻上插着的柳叶钗子荧光一闪，往旁边站了站。
谢安安回过头，便见一个头戴儒巾，身着襕衫的瘦弱书生站在几步外，疑惑戒备地朝她望来，在看到她的容貌时，显然意外。
又隐晦地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眼神很有些不干净。
惹得旁边的翠柳儿皱了皱眉。
谢安安却神色如常地微笑道：“可是孙秀才？”
对面的书生又看了她一眼，掩下心思，抱手行礼，“在下正是孙杨。”
谢安安错开一步，还了一礼，姿态温清淡雅，实在不像是寻常人。
孙杨心中愈发疑窦丛生，问道：“不知……”
谢安安笑道：“听闻孙秀才画技了得，特来求画。”
孙杨卖了这么久的画，还是头一回碰上来求画的，一时有些不信，“娘子来求画？”
谢安安颔首，“正是。”抬手，轻拍了下翠柳儿的肩膀。
翠柳儿暗暗翻了个白眼，掏出一个绣着柳叶的翠色荷包，递了过去，面无表情道，“这是定金。”
孙杨一接，便知里头分量不轻。
当即打消了疑云，立时笑道：“是在下怠慢了，请娘子入内一叙……”却忽然一顿，似是想到什么，手放在门上又转过身来，干笑道：“家中杂乱，还请娘子稍候片刻，我且速速收拾一番，再请娘子。”
说完便推门急急走入，又转身将门合上。
翠柳儿柳眉一挑，下一瞬，化作绿影，再次附在那老槐树上。
谢安安站在门边，隐约听到里头传来几声闷闷的撞击声，以及孙杨压着嗓子的骂声。
她转过头，不知在看向何处，神色静然。
“师姐！”
这时翠柳儿落了回来，尚未站稳便怒极低道：“那个畜生！把那井边的孩子直接拖进里屋去了！还踹了两脚！”
她咬牙切齿，眼中绿芒骤现，妖色夹杂怒意，顿现狞怖，声音更是森冷尖锐，“王八蛋！师姐！这畜生不能留！”
谢安安看了她一眼，忽而伸手，在她额间轻轻一戳。
绿芒倏然消散，露出翠柳儿那双水灵灵却怒气未消的杏眼！
她还要说话。
“嘎吱。”破败的木门却被打开。
孙杨笑着让开身，“娘子请进，家中脏乱，实在有碍观瞻，还请娘子见谅。”
谢安安并无笑意地弯了下唇，抬脚，跨过那风雨侵蚀后已有些腐烂的门槛。
翠柳儿紧随其后！入内便朝那孩子被拖去的屋子望去，想要寻个空隙冲过去！却被谢安安轻轻地拍了下后背。
她皱了皱眉，只好按捺住心思站在谢安安身边。
这时，孙杨已搓手笑问道：“不知娘子想要什么画？这各种画呢，画法不同，自然价钱也就不同。娘子要画是自裱还是送人？不妨说来，在下也好帮娘子一道参详参详。”
翠柳儿又难掩厌恶地皱了下眉——这孙杨，根本不像个书生！这样的言语态度，倒像个油嘴滑舌的市侩！
谢安安却笑了笑，道：“不知孙秀才有何得意之作？可否拿来让我参考一二？”
孙杨立时点头，“都在我的书房，娘子请随我来。”
可谢安安却没动，只清声道：“我在此处候着便好，劳烦孙秀才取几幅画来。”
孙杨自打出生至今，还从未被这样清冷如仙的小娘子这般敬重笑待过，顿时三魂六魄都跟着有些飘飘然了。
听着谢安安的话，哪里有不答应的。
转身便朝另一边土墙堆砌快要坍塌的小屋跑去！
翠柳儿转身便化作一抹绿影，掠进朝那孩子所在的屋子。
谢安安依旧站在院内，看了眼那院中的水井，又抬眼，朝四周看了一圈。
然后抬起手掌，似抚摸什么一般，缓缓拂动。
空气中，一缕若有若无的阴气倏而凝现，顺着她抬起的手指如流丝般缠绕而过，又倾泻散开。
谢安安微微拧眉。
前方传来脚步声，孙杨抱着好几卷画轴跑了过来，还微微喘着气，讨好地笑道：“娘子请看，这是山水画，这是仕女图，这儿还有一幅佛像，一幅睡莲，都是在下得意之作。娘子可有中意的？”
谢安安的视线落在那仕女图上。
孙杨心下一动，笑道：“这仕女图乃是我最擅长之作，只是工艺十分耗费精力，这价钱……”
谢安安浅浅一笑，“三日后，我命人来取画，报酬是定金的一倍。”
孙杨顿时喜出望外，连忙答应，恭恭敬敬地将谢安安送到门口，又忽然生出一股自得。
只觉眼前这漂亮的小娘子定是发现了他的才华之处，对他必然十分欣赏钦慕。
便张口问道：“不知小娘子芳名？家住何处？”
谢安安站在门外，闻言，回头看过来。
许是她的眼睛太过纯澈，又太过清静，孙杨那因为被求画而燃起的傲慢自得心思，刹那被瞧了个洞穿。
他僵了僵，讪笑两声：“也不必劳动娘子再派人来取画，我亲自给娘子送去。”
谢安安收回视线，淡淡道：“不必了，届时会有人来取，还请将画备好。告辞。”
孙杨站在门内，看着谢安安飘渺脱俗的背影远去，很有些怅然地咂了砸嘴，转过头要进屋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似乎哪儿不对劲。
总觉得好像……少了点儿什么？
可很快又甩甩头，掏出那翠色的荷包打开，倒出两枚沉甸甸的银子，顿时喜笑颜开！
拎着荷包哼着小调再次走了出去。
没注意到，随意摆在院子角落里的几个杂乱的酒坛子边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小小的紫金香炉。
小紫不高兴地抱着圆胳膊坐在里头，朝眼前的恶鬼怒道：“你给我老实点儿！这几天要是敢给我惹麻烦，我吃了你！”
恶鬼化作一团黑影，在狭小的炉子里，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的存在。
嘉会坊的牌坊下。
谢安安站在那儿等了不过片刻，食指上便有一道绿光莹动，下一瞬化作一根细长曼软的柳枝儿再次缠绕上去。
翠莹莹的一枚柳叶翘起来，翠柳掩不住怒气的声音响起。
“那孩子还有气儿。不过，怕是也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