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手段
太极殿门前,景太后看着忙不迭跑进去的福海,片刻后,转脸看依旧一派云淡风轻站在殿门前的萧锦辰。
“辰儿,你做了什么?”语气微冷。
萧锦辰侧身,与她对视,温雅一笑,却问了一句:“太后可记得,您五年前身患恶疾,是谁在您床前日夜不眠地伺候汤药?”
景太后眼底微颤。
是长宁。
她捏了捏手中念珠,低声道:“辰儿,你机关算尽,可曾考虑过娇云奴半分?”
萧锦辰仿佛听到笑话一般,轻笑出声,旋即又恭敬道:“太后,自长宁死后,您可曾惦念过娇云奴一句?”
景太后再次语塞!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萧锦辰却转过脸,看向太极殿外浮云舒卷的晴空,轻缓道,“也不知长宁在天之灵,瞧见她死后,唯一的女儿还要因为权利荣华被人这般算计陷害,心下会如何想。”
景太后手中的念珠忽而轻撞出声。
再抬眼时,萧锦辰已抱了抱手,走下台阶去。
杨淑妃从地上爬起来,掩不住恼意地小声道:“姑母!他这是心野了!不能放过娇云奴,弑父的案子如今就摆在那里,只要定罪,必然能将他拉下司礼监……”
“住口!”
景太后低斥,宽和眉眼间露出几分怒意,“娇云奴弑父?那圣人鞭尸又如何说!”
杨淑妃一抖,瞠目结舌,“姑母!难道我就要被禁足了?姑母,不行啊!我若真被禁足了,叫您和霖儿的脸面往哪儿放啊!”
景太后面色不虞,转过身去,冷声道:“送杨淑妃回宫!”
“姑母!”杨淑妃惊呼,却被宫人架离了太极殿。
景太后走下台阶,才忽然想起另一事,忙道:“快去拦人!万不可将消息传去内阁!”
若是内阁知晓萧锦辰虐杀了驸马后,圣人还下旨鞭尸,势必要探问缘由,到时何人传递消息去内阁的事儿定瞒不住。
后头的掌事姑姑吓了一跳,赶紧转身朝内阁跑去!
景太后眼看她跑远,终是抑不住满心的浊气,缓缓地吐息后,低声道:“这孩子,是做好了圈套等着我们……到底是长大了,翅膀硬了……”
“太后。”身后又一掌事姑姑上前,低声道:“半个时辰前,郡主进了萼蕊宫,是否……”
景太后转着念珠,眼前忽而浮现那年长宁衣带不解地守在她跟前,亲手喂药擦汗的场景。
良久,握住念珠,低声道,“圣人大怒,必是因为此案另有缘由,此时不宜再激怒圣人。”
“一个孩子而已,罢了。”
“是。”
另一头。
萧锦辰侧眸看着那急匆匆朝内阁跑去的宫婢,扶了扶染血的手腕,出了长安门。
侯在外头的天一立时上前,“殿下。”
萧锦辰点点头,却并不出宫,而是往内苑走去。
天一跟在他后头,低声问:“殿下,已安排妥当。”
“嗯。”萧锦辰揉了下眉心,道:“按计划行事。”
天一应声,又问:“殿下您的伤,是否先处置一番?”
萧锦辰没回答,径直穿过景春门朝内苑走去。
天一站在门外,看着他闲庭散步般的背影,想起今日种种所行。
处理干净公主府那些道术残余的痕迹,是为了保护那位谢先生。故意留下驸马的尸体,则是为了引来那些不怀好意的食腐之蝇。
而那些人,果然坐不住!
金吾卫统领贺进,好大喜功,只要稍微将传话改一改,他便立时头脑发胀地将尸体送去了太极殿!
以圣人之怒,护郡主之安。
这一子,落得太险太凶,却又顷刻逆势翻盘!
不仅一招斗败了杨淑妃,又叫景太后吃了个暗亏!
且金吾卫冒动,惹圣人震怒,五皇子一党,短时间内再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郡主便足以脱身!
天一心下暗叹,殿下当真手段了得!
正敬叹间,忽见景春门前慢悠悠行来一人。
发髻高束,身着褐红色圆领胡服,长裤束于黑色皂靴中,一身飒爽姿态走来的,不是二皇子萧瑾瑜又是哪个?
他立时退后俯身,“参见二殿下!”
萧瑾瑜笑了一声,随手挥了挥,一派不羁洒脱之状。
利眸一转,朝萧锦辰看来,道:“便猜到你会来。这个,带给娇云奴玩。”
萧锦辰垂眸,便见萧瑾瑜手里两个鲁班球。
他晃了下手,鲁班球碰撞出声响,“西门我已吩咐过了,子时会开。”
垂首的天一神色骤变——二殿下如何知晓他们想要入夜后,悄悄将小郡主从萼蕊宫后头的西门送出?
萧锦辰目色不变,雅致一笑,接过鲁班球,“多谢二兄。”
萧瑾瑜见他这副假模假样便呲了呲牙,背过手,道:“太极殿的事儿我听说了。你也算给我阿娘出了口气。”
天一忍不住微微抬了下头。
九殿下前几日遇袭,背后所查之人本指向皇后。可九殿下却说,此事想必皇后并非主谋。
二殿下今日如此一句,便说明,九殿下遇袭之事,怕是杨淑妃的算计。
萧锦辰笑道,“二兄客气。”
“哈哈!”萧瑾瑜大笑,两声过后,又垂下眼,叹了一声,问:“长宁受了什么委屈?”
萧锦辰顿了顿,手中鲁班球轻轻一晃后,道:“无法对人言语之苦。”
萧瑾瑜面色微黯,片刻后,道:“本以为她得了快活,却不想,比我们更身不由己。”
萧锦辰没说话。
萧瑾瑜忽然又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这几日,我阿娘皆会在宫中礼佛。”
然后便溜溜达达地从景春门前离开。
天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目下一震,朝萧锦辰看去——莫非九殿下算计金吾卫,连带二殿下的心思也算进去了?!
不然,怎会只按下五皇子一党,却没防备二皇子这边会对付郡主?
这可……太洞悉人心了!
他不由出声,“殿下,二殿下这是……”
“他幼时与长宁最为要好。”萧锦辰说完,也自穿过景春门,朝内苑而去。
天一立在原地,只觉满心撼意——殿下这手段,当真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