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归来
“哗。”
头顶树叶震动，斑驳的光影从枝杈间落下，散碎的光打在谢安安与老祖宗的身上。
谢安安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浑浑噩噩看着她的老祖宗。
姜远紧张到几乎呼吸不过来，微颤着上前，问：“谢先生，可……寻到了么？”
谢安安没有松开老祖宗的手，而是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老祖宗浑浊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清明，仿佛意识到什么，颤哑着问：“三郎，回来了么？”
谢安安静眸平和，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中，轻轻地点了点头。
姜远浑身犹如过雷般瞬间鸡皮疙瘩满身！
几乎压不住哆嗦地又上前一步，问：“在，在何处？”
谢安安没说话，而是缓缓抬眸，看向了银杏树黄叶繁茂的枝杈中间。
众人随着她一起看去。
耳边传来她轻和空远的声音，“在这里。”
“哗。”
又是一阵风起。
满树的黄云如潮汐般涌动而起！
姜远仔细地看着，却只见那树杈间，光柱斑斓，尘埃掠影。
“谢先……”
他刚想说什么。
忽然，一枚树叶缓缓飘下。
“！”
他心下一震——这银杏树，多年来从不曾凋零！怎会在此时落叶了？！
匆忙去看老祖宗，就见她眯着眼，望着那树，仿佛瞧见了什么似的，满是褶皱苍老的脸上露出少女般纯真热诚的喜悦。
朝那银杏树上方，缓缓伸出颤抖的双臂，哑着嗓子道。
“三郎，你回来啦！”
姜远瞪大了眼！
瞧见那银杏叶飘落在了老祖宗的身前。
已起身退后的谢安安剑指并拢，对着那银杏叶画了一道符印。
金光一闪！
众人的眼前，霍然出现一个清俊英气的少年郎！
他的心口，是一片银杏树叶，整个魂影随着树叶缓缓落在老祖宗的身前，然后，握住她的手，慢慢地落在她面前。
另一手，摸了摸她满头的白发，轻笑了起来，“你啊！傻姑娘。”
所有人齐齐倒抽一口气！
老祖宗亲昵地蹭着他的掌心，宛若天真的少女般笑道，“你看，三郎，我没食言，我就在这树下等你呢。”
少年认真地看着她，手指轻轻地摩挲过那已有了丝丝裂痕的破旧戒指，点头，“是，你不曾食言，我却食言了。”
老祖宗不解地看他，“三郎，你不是回来了么？”
少年又抬眼看他，良久，再次轻轻地笑开，“对不起啊，傻姑娘，我等了太久，魂体撑不住，不能随你一起去过下辈子了。”
老祖宗微微瞪大眼，看那少年的魂体越来越稀薄，忽然急了起来，“三郎，你，你不要我啦？”
少年摇摇头，不舍地摸着她的脸，温柔地说道：“能最后见你一面，我也尽得意足了。这些年，对不住你啊，叫你吃了这么多苦。是我无用。你下辈子，寻个能护着你的人，好好地过一辈子吧！”
小院内，从不凋零的银杏树，忽然落叶如雨。
姜远看着树影下少年渐渐消失的魂体，突然‘噗通’一下，朝谢安安跪了下来，“谢先生！求您救一救他！求您！求您！”
他忽地用力磕头下去！
一旁，婆子和丫鬟愣了下，忽地跟着一起全跪了下去，朝着谢安安不停磕头。
“求先生相救！”“求先生！”“先生，救一救他吧！”
当年战死便已穿越千里山河魂归她身侧，之后便坐在这一日日成长的银杏树杈上，看她嫁人，看她磋磨，看她夜夜枯烛，看她心下悲凉。
他分明就在她身旁六十多年，他分明守了她六十多年。
却阴阳相隔，不曾见，不曾语。
她思他归来之喜，不肯撒手此岸。
他忧她婆娑之苦，不肯踏入彼岸。
两相对，有情，无声，难分，却离。
“谢先生，求求您！救救他吧！”姜远泪如雨下，双手颤抖着从身上拽下无数物件，“我什么都给您，您帮一帮他们，别让他们再分开！谢先生！谢先生！”
所有的婆子丫鬟都哭了出来。
少年笑着摸着老祖宗的脸，轻声道：“没白疼他，是个有良心的。”
老祖宗的眼睛又浑浊起来，愣愣地看他，“你是谁啊？”
少年一滞，几近透明的脸上露出几分痛色，却又笑了，“我不是谁啊，就来看看你……”
“他是你的三郎。”
身后，忽然传来清静平宁的声音，一道金色的符印忽然打在了少年的魂体内嵌入的那片银杏叶上，已经枯萎的银杏叶倏然伸展绽开，边缘处开始泛起绿莹莹的光彩！
他几近消散的魂体骤然凝实，惊讶地想要回头！
却发现，眼前白发满头的心爱之人，眼睛慢慢地闭上！
“玉妹！”他急呼。
一缕魂体，从老祖宗的额头飘了出来，却并非霭霭老者，而是个青春洋溢的少女。
她一头扑进了少年的怀里，紧紧地抱住她，“三郎！”
少年愣住。
满院子的人也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相拥的两个魂体。
谢安安散开剑指，道：“我将她尘世之身一分为二，此为嫁人之前的魂识，后半生姜家之忆，存于此身，代价是，老祖宗剩余一月的寿元。”
姜远一时大喜大悲，听了谢安安的话，犹如仙音又浑身冰冷——老祖宗，不再是那个心疼他爱护他的老祖宗了！
谢安安又转身看向少年，“你魂体残留尘世太久，以我之力也只能助你不过一时三刻。不可耽搁，早日去往黄泉吧！”
顿了下，看他身侧满脸纯然懵懂的少女魂体，“牵好她的手，莫要再松开。”
少年愣愣看她，忽然拉着少女朝她跪下，什么都没说，只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飘起，犹豫了下，又落到姜远的身旁，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姜远猛地抬头！
少年拍了拍他的肩头，牵住少女的手，魂体再次隐入树影斑驳中。
姜远跪在地上，忽然唤了一声，“老祖宗！”
少女讶异抬头。
姜远颤着嘴唇，朝她重重地磕下，哽咽道，“您好好地去啊！下，下辈子，一定要过得快活啊！”
所有婆子丫鬟都哭着磕头下去。
少女眨眨眼，忽然亲昵地抱住少年的胳膊，展颜欢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