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手笔
小紫从后头鬼鬼祟祟飘过来,嘀咕了一句:“猪狗何其无辜,要跟这种糟践玩意儿相提并论?朱儿,你要向猪狗道歉哦!”
“……”朱儿直接撸袖子又去抓她。
两人再度闹开。
翠柳儿撇撇嘴,又对谢安安道,“后来,京兆府的衙差直接把那两家人拖进去,以寻衅滋事罪各打了二十棍。”
“打得好!”那边躲避朱儿‘追杀’的小紫不忘回头吼一声。
翠柳儿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就这还没完呢,听说孙家要给孙秀才发丧,荷香家人也抬着空棺去堵路,禁军来了都不顶用,嘉会坊那牌坊底下硬生生堵了大半日,荷香她爹的头都被孙家人给打破了。”
“打得好!”这回是朱儿喝了一声。
翠柳儿不理那俩显眼包,接着说:“反正这事儿闹得那叫一个沸沸扬扬,如今孙家和荷香家还在撕扯呢,坊间好多人都在议论,这男人殴打妻子致死,到底是个什么说法,连长宁驸马那事儿都没人在意了。”
桃桃忽而眉梢一动——嗯?
翠柳儿声音低了点儿,“师姐,你说,这里头,有没有九殿下的手笔啊?”
谢安安没说话,纤细的指尖在竹桌上轻轻地敲了几下,沉吟片刻后,在主屋前的竹桌边坐下,从那敞口的木盒内翻出一张灵虚门的帖子,写下几笔后,递过去。
翠柳儿接过,又一闪,退到了垂花门前。
门外,天二恭恭敬敬地接过回帖,退步离开。
胡同外,萧锦辰站在墙根边,抬眸看着这春末依旧盛开烂漫的杏花树,接过天二递来的回帖,垂眼一看。
乾坤八卦图上‘灵虚’二字,挥斥方遒。
翻开,入目便是满眼爽利挺秀的柳体小字。
他想到符篆上那朱砂所绘斩钉截铁之势的符迹,再看眼前这回帖上漂亮的字迹,笑了笑,将帖子贴身收于胸前内袋之中,转身朝外走去,道:“进宫。”
天二快步跟上,“殿下,昨夜圣人与天元宫那位道真娘娘共修仙法,今日连早朝都休了。此时怕是不得见您?”
萧锦辰俊雅眉眼间一片冷然,忖量两息后,问道,“郑思南的尸首还在午门外?”
天二点头,“尸首腐烂,已然臭了。”
然后就听萧锦辰森然道,“砍了他的头,丢进太极殿。”
“……”天二抱拳,低声应下,“是。”
两人随后迈步离开。
行过一排停在路边的马车时,萧锦辰凝眸扫了一眼,又转过头径直而去。
马车内。
头戴墨色高冠,以一枚白玉带扣住一身广袖云锦大衫、通身气度若高云山雪的公孙明,正慢慢地摇动手中的染尾墨色羽扇。
隔着关闭的车窗,他却侧眸,朝着萧锦辰离去的方向睨去。
“神仙饶命!神仙饶命!”
对面,白霜跪在车门边,她的身边,是一个被冻成冰棍的中年男子,唯独露了一张被冻得乌青又惊恐万分的脸在外头,正不住地求饶。
白霜毫不理会,只垂首毕恭毕敬地说道:“主人,此人便是名单上去岁末至今,自无相楼购买了十支引魂香的孙福。”
公孙明收回视线,眼神淡冷地扫了那冰人一眼,“是何身份?”
引魂香一支百金,十支千金,寻常人可买不起。
白霜道,“孙福家世落魄,却好赌贪色,从去岁开始,便忽然手脚大方起来,频繁出入平康坊中各处秦楼楚馆,花天酒地整日快活。奴方才从妓娘的床上抓他出来时,从他身上搜到此物。”
公孙明并未伸手去接,垂眸一看,竟是一枚令牌,入鬓长眉微蹙,“禁军?”
那孙福立时喊道:“不!这不是我的!是我堂兄的!是他让我去买引魂香!都是他让我干的!神仙,神仙,您饶了我吧!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白霜看了他一眼,手指在冰上轻轻一划,霜结声骤然凝结!
孙福瞬间如坠寒窟,冻得连骨头都僵了!
凄厉喊道:“他是右骁卫的一名校尉,负责守护天元宫!真的!我没撒谎!那香都送去天元宫了!”
白霜的手放下。
公孙明晃了晃手里的羽扇,忽然问:“你可知,天元宫要这引魂香是做何用?”
孙福连嘴唇都白了,哆嗦着喘气,好一会儿,想摇头,又动弹不得,只好战战兢兢地说道:“我,我当真不知……”
白霜再次抬手。
“啊啊啊——我说我说!”孙福只觉内脏几乎都被冻裂了,浑身都在撕扯得痛,暖春时节,他喘着白气,一字一哆嗦地说道:“我,我堂哥有一次,喝醉了酒,说,这香,能引来仙子,与,与圣人修仙乐……”
“咔嚓!”话没说完,周身冰层倏然裂开!
他眼瞳一缩!
随即整个身体分崩离析!
白霜掌下霜花倏然凝结,手指一攥!
“砰!”所有冰块炸开,化作冰晶。
公孙明扇了下羽扇,那飘散过来的冰晶,便融成雨珠,汨汨流下,顺着车架缝隙,滴落到地面,混入地砖尘土之中。
白霜垂首,“弄脏了主人的车架,是奴之过。”
公孙明眼中寒意渐重,轻喃道,“天元宫……”
白霜依旧俯身垂首,闻言,道:“主人,上回寒露将几个花鸟使的尸体送回天元宫后,天元道人一直不曾发作,若是您为引魂香一事去寻,只怕他会趁势发难。天元道人心性阴狠,主人当小心行事。”
公孙明再次晃了晃羽扇,片刻后,冷笑一声,“他无非依仗圣人看重。我动不得他,却有人动得。”
白霜微微抬头,“主人是说?”
公孙明推开车窗,朝杏花胡同的方向看去——方才,萧锦辰分明是从那处走出来。
深眸戾意微现,又一瞬而逝,他收回视线,道:“九殿下不是要见我么,去送拜帖。”
白霜再次垂首,恭敬应下,退了出去。
马车缓缓移动。
车辙碾过两道水印,顺着青石砖,一直蔓延到远处,渐而不现。
……
入夜,亥时。
“咚!咚!”“咚!咚!”
打更人敲梆子的声音由远及近。
伴随着干哑平稳的号声——“防贼防盗,闭门关窗!”
“哐啷!”
一处院墙内,有瓷器落地破碎的声音!
“唔!唔唔!”
“深郎,深郎,你放过他吧,求求你,让老爷放过他吧……”
“珍娘,我也不想,可这是我家的规矩,你……就当没生过这个孩子吧……”
“让我替他死,让我替他死!不——”
“咚!咚!”“咚!咚!”
梆子的声音,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