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麦片拌莓果
从前总听阿爸说他们拳馆兄弟刚到港时在深水埗打天下，唐心柔印象里总将这里套上义薄云天四个字，可惜从前忙着念书练拳从未来过。
今次一来，好像确实没错。
义的是窄窄街道上时不时从巷里冒出来的社团马仔，以及比马仔还密集的军装巡警。
薄的是夜幕即将降临时，天边挂的朵朵白云。
奇怪，明明都在香江，这里的云偏要远些、薄些，让深水埗的汹涌人潮和密集唐楼都显得闲适不少。
也许是岁月的温柔？
她将手按在车窗，看向蔚蓝云层，正看到一只白鸽破云而出。
汽车顺着狭小的街道前行，白鸽也跟着她的视线一齐飞过老旧的街道、飞过伸出街道的广告牌、飞过锈迹斑斑的唐楼外墙、飞过密密麻麻的旧窗，停在了金乐大厦外的晾衣杆上。
也是他们此次行动的目的地。
方才电话里那只“金丝猫”一听到唐心柔亮明警察身份，问失踪女童，就匆匆挂断电话，再拨过去就只有“嘟嘟嘟”的忙线声，实在可疑，于是整组人都提议过去探查。
时至六点过半，已是下工下学的时间，何子明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处泊车地，唐心柔第一个下车，远远看到一群黄毛仔气势汹汹的裹挟着喧嚣叫卖声朝自己走来。
“有香肠鸡脚卖喂~”“云吞！好靓嘅鲜虾云吞！”
“白糖糕～西米糕~”
恍惚之中，总感觉这群黄毛仔走的大开大合，好似一只只云吞，被深水埗的沸腾天气颠晃的七扭八歪，像在演滑稽戏。
只是唐心柔刚欣赏这表演不到二十秒，江忠义也从后座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腰带。
那群黄毛仔立马顺拐进去旁边小巷，消失的不留痕迹，江忠义又回过头来看唐心柔。
“糖心，要不你留在这里，就别...”
“当然要去。”
他话未说完，唐心柔已经率先朝着金乐大厦的大门走去。
她既然有比云与天都要高远的目标，自然什么都不怕。
江忠义无奈耸了耸肩。
“这里可是深水埗有名的凤巢，她一个妹妹仔万一被那些瓢虫看上....”
“那还不快点跟上？”
何子明赶忙迈步进去，唐心柔却已经一口气从楼梯间蹿到了五楼。
路过的那些男人都没看清人影，只以为是一个猴急的后生仔，嘴里骂了几句，也跟着加快步伐。
“咳咳咳...”
一到五楼，呛人的脂粉气味伴随着粉红色灯光将楼道照的迷迷蒙蒙，人被熏得失去思考的能力，只能看见十几只粉色的霓虹灯在眼前不停闪烁。
【海边泰妹】、【住家少妇】...【巨波金丝猫】
唐心柔刚迈步过去，身旁挂着住家少妇牌子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一个圆滚滚的男人一边扣皮带一边嚷嚷道。
“人老色衰，给你一百蚊就算看得起你！还敢再要！难道是今次用的蜡烛不够粗，没爽到你？”
唐心柔握了握拳，却听到一个温柔似水的声音自响起。
“大佬，先前说好的两百文，你不好次次都...”
这声音她听过就没忘，是油麻地果栏的阿珍婶。
两人的目光自粉色霓虹中相撞，浓妆艳抹的阿珍婶不可置信的看向唐心柔，眼中瞬间噙出眼泪，原本抓着男人的手立刻放开来，遮住自己透光的纱衣。
砰——！
浓烈的花香被门吹成恼人的凉风，随着门被关上，门上写着【特殊服务】的牌子瞬间掉落下来，砸到圆滚滚的男人。
男人踉跄一下，嘴里嘟嘟囔囔的骂了一句贱人，歪歪扭扭的朝着楼道走去，只留下一只钱包在地上旋转几下，停留在唐心柔脚边。
“呼...”
方晋杰几人穿过一群大男人从楼道爬上来，看到唐心柔急忙问道。
“怎么样，糖心，有没有...”
她将口袋里的东西往下按按，用下巴指了指【巨波金丝猫】。
“诺，就是这家，我敲过门了，不开。”
“等一会儿让眼镜仔去敲！”
何子明将众人又拽回楼道，等了半个钟，时不时有男人迫不及待的进入那些粉色霓虹，再又面色红润的走出来。
唐心柔低着头依靠在墙边，用眼睛去撇，从楼道往里走十五步就是【住家少妇】，可始终无人驻足。
眼前闪过阿珍婶女儿，那个被火烧毁半张脸的小女孩。
她心中冒出些欢喜，又马上感觉悲凉。
很快半个钟过去，眼镜仔顺利的敲开金丝猫的房门。
里面的女人一头金色假发，肤色白过墙皮，虽然看起来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但绝对不是一个八岁女童的妈妈。
问起来她才说，她报失踪的细妹易家和是她姐姐的女儿，为了不影响她生意，平日独自住在楼上电房旁的阁楼，只吃饭的时候才下楼同她一起。
前一日两人吵了一架，后来小家和两天都不见人影，她才去报案，所以什么信息都不知道，照片也忘了带。
男人的目光“金丝猫”见惯了，不以为然，只是说着说着，看到唐心柔澄澈目光，心里瞬间觉得不服，点起一根烟抽了一口。
“从前阿姐也卖的时候，把她养的像个淑女，学别人日日早餐麦片拌莓果，现在就剩我，她还要吃这个，让我买给她，两百文一盒哎，我哪里买得起！就为这个和我吵架！失踪了也活该！”
许是抽的狠了，她即刻咳嗽起来，又去桌上给自己倒水，暖瓶后的一张三人合照终于重见天日。
穿着白色小裙子的小女孩被两个女人围在中间，笑容和胸前的向日葵一样灿烂。
虽然刚才听到莓果的时候，四人心里就有了答案，但忽然看到这张照片，心还是被坠的生疼。
“那她阿妈呢？”
唐心柔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颤音，像是被冰块堵住喉咙。
“金丝猫”却仰着头笑起来。
“死啦！两年前就死啦！你们都是阿Sir，应该听说过两年前城门河发现的碎尸吧，现在都还没找到凶手呢，我阿姐人都死了，还被砍成七块，用报纸包好放在胶袋里丢下河！”
说完她又轻描淡写的将手中的烟丢在地上，随意蹭了蹭。
“怎么，你们今次来，是不是在哪里拣到小家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