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什么是朋友
“糖心，能不能...聊几句？”
穿着白色polo衫的年轻男子，身量纤长、容貌端正、举止合宜，还有些未蜕离的稚气，一看就是出身优渥的富家子弟，同唐心柔在电视上瞥见的肥皂剧男主没什么差别。
也同四年前学校里受追捧的那副样子别无二差。
刚刚升至中学的她，还不懂得生活的意义，只初初有了少女懵懂的虚荣，渴望拥有更多朋友，渴望变得漂亮，渴望变成更受欢迎的人，渴望得到所有人目光的聚焦。
他突然抛来橄榄枝，让她成为他们圈内的一员。
他以为她同他们一样。
她也以为他们同她一样。
于是他们成为了朋友。
她站在舞台最中央，扎着朋友送的红色头绳，笑靥如花的扮演“公主”，收获掌声，收获倾慕，收获友情，风头无两。
直到一声枪响，她家的门窗全被震碎，无数双眼睛正大光明的窥视进来。
不足500尺（46平米）的租房，并不显赫的出身，尚未积攒的家底。
一切的一切，被无限放大，邻里、同学的好奇心变作巨兽，践踏少女脆弱的心理防线，流言蜚语，纷纷扰扰。
“她总穿名牌，大家都以为她是什么大小姐...都是骗人的啊...”
“是啊，康少也被她骗了，居然和她这样的人交朋友...”
“会不会是报应啊，母女两个一样虚荣，我阿妈说她是被高利贷追债才...”
“我听说是和毒品有关哎，我们隔壁邻居就是警署毒品科的...”
......
压垮骆驼的，从来都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随着至亲之人一起离去的，还有所谓的“朋友”。
那一日她站在逆光处，听到冷风带来的喧嚣，也看到他们躲闪目光和渐行渐远的影。
秋风萧瑟，暮色低沉，眼前的影一点点凝实，将唐心柔迷蒙目光从回忆中拽回，她听到眼前的人轻声说话。
“糖心，刚才...多谢你...”
她微微蹙眉，快速回应道。
“.”
“啊？”
康祈光讶异的看着少女姣好的脸，却见她抬起头，直直与他对视，眼中波澜不惊。
“，我的警号，你可以叫我madam唐。”
“madam唐...”
康祈光呆呆的重复了一遍，心中泛起苦涩。
明明是他曾经的好友，怎么会变成madam唐了。
但略微低头，看到手中的红色头绳，又莫名燃起些希望，轻声解释道。
“刚才...因为你毕竟蔡李佛拳打的很厉害，外面又有那么多警察，我想着选你当人质应该不会有危险的，而且我有在后面一直观察...”
暮色沉沉照下来，将眼前人的脸颊映出一丝绯红，唐心柔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趋利避害，动物本能。
康祈光却以为她理解了他，知她还是如从前一样温柔善良，心头一暖，赶忙急切解释道。
“还有以前的事，你要站在我角度想一想，体谅一下，那些流言传的那么真，什么毒品，什么黑帮的，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再加上我阿妈说你们一家都虚荣...虽然我并不是这么觉得...我也不在乎那些...”
他说着说着脸就更红了，咬了一下舌头又道。
“总之...总之，我刚才一直在想...老天爷既然要我们重新遇见，那是不是说明我们之间，还可以重新做回好朋友...”
三年前事发不久，他是曾和那些朋友一起冷待过她，可是不久他就后悔了，无奈当时她已经转去女校，联络无门。
他鼓起勇气说完，还未听到好友回应，却听一声清脆的“啪！”将两人对话打断。
竟是刚才店内那对情侣。
经过现场救护车急救，女人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恢复正常，也清楚想起刚才都发生了些什么，直截了当要同男人分手，头戴着绷带的男人还在苦苦纠缠挽留。
“阿柔，你听我解释啊，我那么做都是有苦衷的嘛...而且我都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难免被吓到，你都要多体谅...”
两人拉拉扯扯了一路，女人实在受不了，重重给了男人一巴掌，又从耳朵上将仅存的一只耳环扯下来，吼道。
“别再替自己找理由和借口了，说那么多，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你就是一根生虫拐杖——根本靠唔住！软蛋，吔屎啦你！”
带着血色的小小耳环滚落在康祈光脚边，男人见女人走的绝决，竟回头来捡。
康祈光脸烧的厉害，赶忙用低头帮忙捡耳环来掩饰，只是耳环太小，在他脚尖蹦了一下，滚落至草地，不见了踪影，他找了半天没找到，再抬头却看到两名挂着警察身份牌的男人朝她走过来。
“糖心，好了没有，有同僚说有一只猫一直在金店里喵喵叫，影响大家工作，和你家大佬长得好像，是不是你带来的啊？”
“还有啊，o记的蔡警司想见你！”
两个男人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怪味，康祈光眉头微皱后退一步，却瞥见昔日好友眼中闪出清晰光彩，点头应答道。
“好，知道了，马上就来。”
再转到自己这头，那丝光彩瞬间消失，不礼貌，只疏离。
“不能。”
“...”
康祈光的心瞬间被揪紧，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madam背对他离来，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夕阳将她的侧脸映出温柔的光彩，他怔怔的看着，期待着。
“而且...”
一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话语却随着晚风一齐吹迷他的眼。
“我想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
轻飘飘的话压的他抬不起头，只能默默看着白色鞋帮上留下的一抹血痕。
“哎呦！！痛死我了！阿光，你在发什么呆啊？”
不远处的救护车里，被吊灯玻璃砸的满身是伤的康太太刚被包扎好，一瘸一拐的走到儿子身旁，却听儿子忽然闷闷的发问。
“阿妈，什么是朋友？”
她捂着自己被包成木乃伊的脸，随意开口道。
“朋友？能给你带来利益的就是朋友咯...”
“说这些没用的干嘛？快点替阿妈投诉那个唐心柔啊！她居然是警察！怎么做事的？偷东西就算了，还让我们这些市民受伤！我们交税养他们，就是让他们这么做事的？”
“投诉她！必须让她认错道歉！还有医疗费！”
见儿子低头不说话，她又重复了一遍，却引起旁边趁机钻进警戒线内记者的注意，即刻有话筒递过来。
“太太，您是想投诉那位霹雳警花唐心柔吗？不如接受我们《星报》独家采访啊？”
“是啊，是啊，她...”
康太太刚点头说了两句，忽然猛地被儿子康祈光拽走，记者的话筒也被打倒在地，吵吵嚷嚷引起警察注意。
康太太嘴里还在嚷嚷着“投诉”，在一旁正和唐心柔说话的o记警司蔡正桓给手下使了个眼色，四五名彪壮的o记黑衣警员即刻走了过去。
蔡正桓轻慢的撇了一眼，回过头对正在抚摸着怀中小黑团的小女警自信道。
“那种‘东西’不用担心，我帮你搞定！”
说着又露出和善笑容。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我们o记？我刚才问过你的履历，很好，很适合来我们o记！”
o记是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主要调查与帮会相关的案件，和唐心柔的目标毫无关联，她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蔡正桓眉头一沉，语带压迫。
“你确定？我们o记调查的都是大案要案，一旦破案，能分得的奖金可不是一万两万那么少...”
同这位蔡警司说话，让唐心柔感觉自己仿佛被毒蛇盯上，她自觉骨髓阴冷，不太舒服，可她毕竟是高自己这么多级别的上司，不能不答。
犹豫之间，程峰总督察却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厉声道。
“乱跑什么？还不去和何子明他们去做案件重演？做了功臣要大家都等你是不是？”
“Sorry，Sir！”
唐心柔行了军礼就快步离开，她胸前背包里的小猫咪却跃上肩头，胡须上扬，弓起身子，对着蔡正桓呲牙哈气，发出嘶嘶的低吼声。
那么小小的一团，估计能被人高马大的蔡警司一巴掌拍死吧，胆子却这么大，真是猫随主人...
程峰无奈地摇了摇头，侧步过去将人和猫一齐挡在自己身后，挑眉看向一脸冷色的蔡正桓，说道。
“蔡Sir，怎么没人告诉你，我们油麻地警署的警员很忠诚的，不像你在深水埗那边，想挖走就挖走...”
蔡正桓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咧嘴一笑。
“忠诚？没谈到位而已，你那位小女警我看上了，迟早来我手下做事！”
程峰却不觉好笑，言辞犀利道。
“到你手下？到你手下的恐怕分分钟都被派去社团当卧底吧？为你卖命为你死，他们入棺你升官，是不是啊，蔡警司？”
蔡正桓比他还小三岁，自从调任o记之后，升官比火箭还快，一连拔除了好几个帮派，警署人人都道他铁腕手段，一直关注失踪人口的程峰却知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短短几年，光是无缘无故失踪的警员就有五名，更别说还有好几名警校优秀学员，半路辍学之后不见踪影...
“你...！”
蔡警司被他这番阴阳怪气的说辞气的胸膛波动，刚欲分辨，却看到他身后商场大荧幕上播放的警署宣传片。
几大副处长都出面，先是刑事处的黎Sir，人事处的何Sir，监管处的孟Sir，最后压轴发言的是负责行动处的黄大庆副处长。
笑意晏晏，和善亲民。
他心里即刻有了底气，拍了拍程峰肩膀道。
“程峰，你有空关心这些事情，不如先关心关心自己，当总督察几年了？还升不上去啊？”
“还有，你可是从cId升上去的，不会不知我们香江警察说话做事要讲证据的吧？饭可以乱吃，话可别乱讲哦！”
晚霞裹着秋风斜斜落下，夜色下两人的影子不欢而散，分开两边，渐行渐远。
警戒线内，几十名警察还在忙着整理现场证据，还原案情，录制笔录，救治伤员，现场忙忙碌碌。
无人注意到，一个瘦小身影拥着夜色迈步进入草坪，在地上捡起一枚带血的耳环，遥遥看着康祈光和康太太离去的身影，拳头重重握起。
耳环尖锐的针刺入掌心，他却毫不觉痛，任凭金色耳环在手中一点点被鲜血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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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环大班楼酒家。
“饭？饭可不能乱点，要点就点这家的腊味糯米饭！那可是一绝啊！”
月上枝头，包间内灯光明亮，阿杰拿着菜单侃侃而谈。
“和别家不同，这家可是用生米炒饭，冬菇、腊味、虾干还有糯米，用小火一点一点翻炒，所有味道一点一滴的进入泡胀的糯米里，又糯又韧，一口下去，直接升天...”
江忠义没好气的用菜单拍了拍阿杰的头。
“升天！升天！每道菜你都讲升天！那待会儿上了菜你一口升天就好，留我们这些普通人享受啦！”
叶晴趁机从阿杰手中接过菜单，皱眉道。
“要不然把这道燕窝酿鸡翅，还有这道龙井菊花熏bb鸽去掉吧...”
看着阿杰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她柔声补充道。
“这两道我不喜欢，不如换杏仁白肺汤和凤梨咕噜肉，也不错的...”
眼镜仔默默在心里算了一下，立刻举手道。
“我赞成！”
何子明饮了一口龙井茶，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说道。
“你们是在担心糖心的钱包吧？”
他一说完，阿杰立马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大家都想到了，就他平时薅何Sir薅习惯了，只顾着点菜，忘记糖心家的经济状况。
他立马再拿起菜单想要重新点菜，何子明却快他一步，用笔在杏仁白肺汤和凤梨咕噜肉以及芋泥香酥鸭上画了记号，又不紧不慢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
“全都点，随便点，程Sir说了，糖心今日又立了大功，今次庆功宴刷他的卡！”
“哇！太好了太好了！那我还要点冰镇鹅肉卷、葡汁蟹钳酥、珊瑚蒸大星斑...”
阿杰一双眼睛立刻变成星星状，拿过菜单疯狂划勾，江忠义找了个空当把菜单抢过去放在叶晴法医面前。
“你也让别人点一样啊，杰大仙！”
叶晴接过菜单，眼睛在上面游移道。
“没事的，我就点一个...”
眼睛刚接触到她最爱的那一道，却发现上面已经被人划了勾，抬眼朝着何子明看去，他却挠了挠头对着门口问道。
“糖心呢？她只是回家换衣服，怎么还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