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利刃断掌
龙鼓滩位于香江新界屯门区，与大陆深市遥遥相望，算是香江的边缘，过了约莫一刻钟，才有屯门警署的军装巡警姗姗来迟。
何子明从坟场跑过来的时，看到海滩一周已被拉上警戒线，看热闹的村民纷纷被隔绝在外，有十几名军装警正对警戒线里面的市民问询搜身。
江忠义他们都不见踪影，沙滩上就只唐心柔这位小女警一人，显然这井然有序的现场是她在指挥。
这样看来，她明天的升级试应该完全没问题。
何子明眼中带上几分赞赏，掏出工作牌钻入警戒线内，同同样刚刚赶到的负责屯门警署警长打了声招呼，一起了解了一下现场情况，才又走到唐心柔面前。
她正在观察方才打捞出来的三件残肢，两大一小，已经被海水泡涨，严重腐烂，得不到什么有用信息。
看来又是一起杀人分尸的惨案，而且看样子遇难者不止一人，他叹了口气问道。
“通知叶法医了吗，她怎么还没到？”
“叶法医请了两天假，指挥中心另派了林法医过来，应该即刻就到。”
唐心柔仔细观察着三件残肢的切口处，回答道。
话音刚落，就听一个洪亮的声音伴随着急切脚步传来。
“油麻地警署，法医助理，聂小江。”
这两天叶法医的助理都同她一起放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像是看出唐心柔疑惑，聂小江一边打开工具箱一边笑道。
“我爸妈都回内地祭祖去了，我一个人在家无聊，就跑来警署自愿加班，听到林法医他们接了你的案子，就顺便过来义务帮帮忙！和madam唐一起执行正义！”
警署办案拼命的阿Sir有很多，可何子明还从来没见过聂小江这样休假还自愿加班，甚至主动义务帮其他组完成工作的，扶额苦笑道。
“你小子...带坏风气啊...”
“嘿嘿...”
聂小江笑了笑，看着唐心柔还在观察断肢，并未和他们闲聊，神色一正，立即开启工作模式。
戴上手套将其中一件残肢拿在手上，仔细观察了半晌开口道。
“上个案子晴姐刚教过我，按照这个腐烂程度来看，这几件残肢浸泡在海水中的时间应该差不多两天，但看这个透明化和腐蚀的程度，应该不超过五天...”
正说着，林法医同他的两位助理也一齐赶到。
同样赶来增援的，还有屯门警署的二十几名水警。
他们熟悉水性，装备和工具也齐全，完全接管了海滩搜寻残肢的工作，刑事侦缉d组的大家正好腾出手来问询十几名在场的市民，再走访一下附近住户和村民。
林法医初步肯定了聂小江的判断，三件残肢被海水浸泡的时间在两到五天，那么遇害时间至少也在两天以上，给了d组众人初步问询的方向。
龙鼓滩附近村户并不多，但有一个大型发电厂中华电力，厂房和园区住着几百号员工，问询起来并不容易。
而另外一边搜寻工作也十分艰难，海平面一望无际，不知要搜寻的残肢有几多，亦不知这些残肢是在海中还没冲上来，还是被冲至哪处礁石的沟沟壑壑，又或者是被海中的鱼虾当作食物，拖拽回巢。
大家一直忙到暮色沉沉，何子明打电话叫了叉烧饭送过来，才得半刻停歇。
阿杰他们选了一块礁石落座，无意踢走一块碎石，正好砸到不远处的沙滩上。
一只大螃蟹带着几只小螃蟹受了惊吓，细细簌簌的加快速度赶回大海的方向。
此时夕阳只剩最后的余晖，即刻就要被大海吞没，狂风来袭，黑压压的潮水翻滚咆哮。
唐心柔从口袋里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手电筒，朝着那个方向无声照去。
“怎么了，糖心，是看到什么了吗？”
“没。”
她摇了摇头，手上当作却未变。
这小小的光束虽然并不能带来几多光明，但多少能照亮小螃蟹归家的路。
一份叉烧饭五分钟就匆匆下肚，大家一齐跟着忙碌的水警继续搜寻残肢，一直到乌云遮云，浪潮如黑墨一样不停滚滚，才分头归家，休息一晚，明日再继续查案。
警察的工作就是如此，不分昼夜黑白，只要有案子，就要没有时限的加班下去。
夜色渐浓，也不知是否因为气温低了，小闪电时不时会钻进被窝压她胸口，唐心柔睡得并不安稳，总能梦到几个人影踏浪而来，又被翻滚的浪花绞的粉碎。
却不知，夜晚的海平面温柔安静，只有海边一处印刷厂内，一张大头照随着黑色油墨不停翻滚，一张张印在白色的纸上，昏暗月色从玻璃上透进去。
一只指尖细长的手伸出去拿了一份，满意看着上面的照片，对着耳边大哥大媚笑道。
“放心，honey，我亲自写的稿子，绝对没问题！你是要做署...哈哈哈哈，总之这种小事我来做就好...”
署什么？薯条吗？
一位板刷工人好奇的抬眼看过去，却只听到女人“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门边还残留她的影，不规则的触须，尖利刺眼。
他打了个冷颤，继续认真的看向油墨中翻滚着的端正五官。
嗯，顺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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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何子明同郑Sir做了沟通，协调更多水警再去搜寻。
昨日经过林法医最终点算，共有八件残肢，其中有四只右脚脚掌，一只左脚脚掌，以及三只手掌，基本可以推断遇害者最少为四人，而且还至少有一名是不满十二岁的幼童。
这么多人遇害，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江忠义和眼镜仔去各个分区调取最近几日的失踪人口名单，阿杰则再去龙鼓滩跟进水警的搜寻工作。
唐心柔则要去西九龙总区警部参加升级面试。
这间总部三年前她也曾来过几次，不过当时她一身中学生制服，除了最前面的报案中心，其他地方都进不去。
今次骑着单车到后门泊车处，还未掏出工作证，看门的阿伯就主动打开门来，甚至还亲自指挥她泊车。
“对对对！车头打正！”
“后轮再回一点...好...没问题！”
唐心柔的二手自行车还未停的如此板正过，咬着唇将车撑立住，看车身还保持着完美线条，松了一口气赶忙离开车身，薄唇轻启。
“多谢阿伯。”
阿伯脸色一怔，好像对她的回应很是吃惊，挠了挠头道。
“嘿嘿，后生妹，好好好，阿伯挺你啊！”
不愧是总区，严谨又热情。
唐心柔在心里给西九龙总区打上了标签，一路走进警署办公大楼，这个标签随着警员们的热情打招呼又加深了几分。
她没什么切实感觉，依旧点头应对，那些警员却一个比一个激动，甚至将脸藏在报纸后偷看她，场面好像见到明星。
她记得之前的专案报道都只是小幅照片，警讯也是今晚才播，点解大家会这么怪异？
这份疑问一直保留到面试办公室外间，看到有其他警署的同僚进入遴选办公室时紧张掉下的报纸才得以解答。
【霹雳女警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狂过油炸蟹】
图片是她昨日配合文Sir拍摄的硬照，还搭配了一张卡通大闸蟹，钳子那里写了“总督察”三个字。
而文字没什么具体内容，基本就是根据她昨日采访说的两句话无限扩写，内容都是小编认为xxx，小编觉得xxx，实在没什么水平。
她记得文Sir说会联络报纸一起发宣传内容，难道就是这个？
不过拍摄和采访本来就是不得已的任务，这种东西她也不会在意。
她是看过就忘，却没想到这份报纸又出现在遴选的会议室内。
“我们香江报业就是这样的，大家都讲言论自由，你现在要升任警长，以后很可能还要继续往上升，以后讲话要注意...”
“Yes，sir！“
在问过一连串关于案件现场处理和一些书本上的内容后，总督察李Sir忽然拿着报纸说这些。
无论怎么说也是教诲，唐心柔立即站直行礼，却见李Sir嘴角却勾起一个笑容。
“别急，我是说，很好，让你注意，以后...继续保持！”
唐心柔眨了眨眼，有些错愕，努力想看清报纸上的内容，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明明都是贬低，怎么会让她继续保持？
她盯的有些用力，仿佛看到报上的油炸蟹的蟹钳动了动。
而油麻地警署公共关系科办公室，文靖宇督察将报纸凑到眼睛上，十分做作的将眼睛捂住，瘫倒在办公椅大喊。
“哎呦！痛！这蟹钳好像夹到我了！”
说是痛，眼角眉梢却全都是挡不住的笑意。
“太生动了！这配图选的太好了！”
“还有这些，是上一代新闻人的写法，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完全的批判，让人忍不住往下继续看，结果看下去，却发现是毫无内容的恶评，结合之前madam唐的破案实绩，结果反倒引人思考，发现这所谓的狂，是自信，是努力！好高明的写法！”
文靖宇手下的小文员也喜上眉梢。
“是啊，我一早看到报纸本来还有点担心，结果发现周围看到报纸的阿伯一个个指点江山，数列起之前的碎尸案！说这位madam好狂好勇！是当代年轻人典范！”
“年轻人呢，现在个个都讲个性，不看内容，光看标题都说发现新偶像！”
文靖宇越听越开心，马上安排起工作。
“太好了！你赶快联络报行，帮忙把madam唐最近的英勇事迹明天一齐发出去，引发更多热潮，还有，帮我联络阿珊，昨日采访就我们三个在，这篇报道肯定是她写的！我要好好感谢她！”
“没问题！”
电话被拨通，那头却一直都是忙线，小文员耸了耸肩。
“可能是报纸卖爆了，有很多媒体联络她吧？待会再打...”
嘟...嘟...嘟...
电话一直打到中午都始终忙音，临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不死心的文督察又打了一通，电话过了半天终于被人接通，却是阿珊的助理，说她早上发了火，办公室里东西砸了一地，电话线也断了才刚修好，要她找阿珊的话就打她家里电话。
虽然有些唐突，但文靖宇难掩激动的心情，还是拨了过去。
电话依旧过了半晌才被接通，那头有人朦朦胧胧的喂了一声，紧接着就听到“咚”的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后来电话就被挂断。
文靖宇无奈的移开听筒，先去餐厅吃饭，路过d组办公室的时候，本想进去说几句，却看到大家都神情肃穆，应该是在开案情会，赶忙悄咪咪的走开，掏出钱包帮他们订餐。
而d组办公室内，眼镜仔在白板上写下【海滩残肢案】，阿杰看何子明眼神示意，开口道。
“截至昨日午时到现在，我们一共在龙鼓滩沿线沙滩和浅海区域找到十一支残肢，但都是手掌脚掌，并未发现其他部分，其中右脚脚掌多达五只，初步判断受害者为五名，大致为三名成人，两名儿童...”
何子明点了点头，又看向江忠义。
“这样的话，很有可能是一家人，忠义，你那边失踪人口找的怎么样？”
“我把这半个月以来报失踪的资料都带过来了，没有发现一家人失踪的...”
这个结果不让人意外，大家面色一沉，江忠义又道。
“不过马上中秋了，不少人都过关回大陆去祭祖，所以就算失踪了可能暂时也没人发现...”
这个说法很符合情理，大家都点了点头，唐心柔也在本子上写了“过关祭祖”，却听阿杰激动的摆了摆手。
“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些根本就不是香江人！我今早在海滩待了那么久，发现龙鼓滩对面就是深市，会不会是偷渡客晚上乘船过来，然后被鲨鱼袭击咬伤呢？”
“不会。”
唐心柔当机立断道。
“残肢的切口很整齐，不像是被撕咬，而像是被利刃一刀切断...”
说着说着，她脑中忽然浮现出哪一日在八仙饭店门外看到的那一柄斧头式的菜刀。
手柄长，刀刃短，手起刀落，寒光乍起...
她正在回忆，阿杰却忽然眨着眼睛朝着她不停靠近，江忠义拍了拍他，他才停下挠了挠头道。
“小糖心目中无人，眼里全是线索，实在是太厉害了！甘拜下风！”
一看就是看了今早报纸，旁人都不算什么，这么被d组人一提，唐心柔莫名有些无措，舌尖触齿，脸颊轻轻鼓了起来。
何子明见状笑道。
“好了，别耍宝了，你再去问问，林法医那边的简报出来没有？有没有提取到指纹？”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正是法医科那边打过来的，挂断电话后，何子明语气沉重。
“林法医说残肢腐烂严重，而且都被压扁过，指纹被刻意毁灭，他们到目前为止，只提取到了半枚有效指纹，送去对比，粗略对上的，有几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