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真气
是夜。
白虎山，太一宫。
老人月下凭栏，发出一声浩叹。
“真人何故叹息？”月色下，丁觉从林中缓步走出。
“修行之道，难呀……难倒天下多少修道之士！”太素愁眉不展，似是对近来解读《璇玑残卷》的进展有些绝望。
“真人说笑了。真人已是南楚道门之巅的神仙人物，犹发此叹，却叫天下修道人如何自处？”
“俗人谬传而已！数十年修行，贫道只学会一个道理：修道如渊，越是深入，越是感到深不可测。我毕生所学，也许连皮毛都算不上……”
两人一时俱是沉默。
良久，丁觉开口：
“真人……修道究竟修的是什么？”
终于问出口，丁觉自己反而紧张起来，如果答案不是【清气】……如果连传说中的“活神仙”太素也不知道【清气】……
太素沉吟了很短的时间，露出奇怪的神色，但最终认真地看向丁觉：
“修道么，修的是心性涵养，修的是天地之循、万物之理，修的是这方世界运行的规律，修的是……”
在丁觉死死盯住的目光中，太素说出了那个答案：
“【真气】。”
丁觉心跳几乎漏了一拍，他抢上一步，沉声问：
“晚辈敢问真人，何谓真气？！”
“真气，乃是通过修习道门吐纳之术，从中丹田绛宫穴中生发而出的一股力量……它如烟丝气缕，无形无色，因此称之为真气。”
丁觉声音微颤：
“真气有何功用？如何运使？”
这一次，太素只是轻轻摇头。
丁觉一怔，恍然道：“想必是道门秘传，晚辈唐突了。”
“非是不传，而是不知。”太素纠正，“贫道的确修习了真气，可是既无法调动、也无法运用它。要说作用，顶多就是怡神健体、延年益寿。至于长生久视的传说，像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或许……《璇玑残卷》能解开这个秘密。”
怡神健体？延年益寿？武道内劲也能做到啊。
丁觉心中失望。
若是连活神仙都不知，普天之下，还有谁知？
“晚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道门真气是否会和武道内劲冲突？”
太素这一次回答得很干脆：“贫道自幼道武双修，未曾发现真气、内劲冲突。不过，也许因功法而异。”
月色下，老人与年轻人的对话还在继续。太素几乎知无不答，丁觉获益良多。丁觉眼中的世界仿佛拨开了一层迷雾，愈加清晰明亮。
原来，太一宫原本就有真气修行之法，而且是祖传的【道武兼修】之法，可以同时修行真气和内劲！
太素真人四岁识字，五岁句读，六岁开始修习【道武兼修】的镇教宝典《东皇经》，十六岁内劲小成，三十岁感应到真气入体，无论在修武还是修道上，都以天赋异禀为人称道。
丁觉听见时却陷入沉默。
也难怪太素真人摒弃门户之见，想要还原出璇玑宝书，恐怕早已明白，自矜一部《东皇经》决无望于大道！
《东皇经》既然是道武双修功法，那么也就是说，在太素十六岁初次产生内劲时，就已经在产生真气了，可直到十数年后，他才隐隐感觉到那股“清气”的存在！
即便如此，《东皇经》仍然以道门经典的地位，成为太一宫的立派之本、镇山之宝，为天下道者所追慕，不为他故，只因为它真的能修出真气！
两相比较，丁觉不得不为《阐元功》咋舌，他在第一次修出内劲时，便感觉到了清气升腾，如云蒸霞举。
《阐元功》已是如此，完整的《元初养气诀》又该有多可怕？
沉吟良久，丁觉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一甩袖，将一页薄薄的手抄纸笺射出，被太素并指夹住。
正是《元初养气诀》第一页！
做出这个决定，是丁觉仔细考虑的结果。
《元初养气诀》在他手中，晦涩难懂，与废纸无异。
他伤势虽然只恢复了七成，但这白虎山上已无人能留得住他，哪怕是武道宗师太素真人也一样！
他已经厌倦了躲藏，厌倦了被人认出。身为武道绝巅的大宗师，单打独斗无人可敌，却因为内劲与真气冲突的隐患，被一群耗子追着咬，时时提防下毒、偷袭和人海战术。
因此，不如趁这次道门群英论道的机会，完全解开《元初养气诀》和《阐元功》的秘密，一举解决内劲与真气的隐患！
到时候，他直接上门斩了谢惊鸿，追杀令一日不停，他便一日不停地“反追杀”紫刀门主！
“这是？”太素扫了一眼纸笺上的文字，瞳孔放大，呼吸急促起来。
“这是一篇上古吐纳术，仅次于《璇玑残卷》。”丁觉平静道。
“居士的意思是……”太素目不离纸，心中愈发惊讶。
以他的见识，自然看出这篇吐纳术价值极高，甚至远超太一宫传承数百年的镇派宝典《东皇经》！
这还不是最难得的，上古典籍因为保存不善、传抄失误等原因，往往失真。
以《璇玑宝书》为例，全文散轶成残卷，偶得其中一篇，不知上下文，只能断章取义、半蒙半猜。再加上帛书破破烂烂，缺字少句，连句读都嫌困难，更别提更进一步的解读和体悟了。
可眼前这篇上古经文完整流畅，竟无一字缺漏！
“哪怕我独自参读，不出一月，我也能把它完完本本地解读出来！”太素目光终于转向丁觉，手指紧紧捏着纸笺，仿佛怕他收回似的。
不光能解读出来，而且还能写出好几本注定会流传千古的注疏！太素心想。
“太久。”丁觉摇摇头，“这张纸上的内容，最多七天！”
太素想了想：“那就必须集众人之力了。”
“可以召集论道，我只有一个要求，”丁觉说，“不能透露这篇经文的来源！”
太素一怔，随即恍然，苦笑道：“原来如此，居士是想以太一宫的名义来召集论道……这是把我太一宫架上火上烤啊。”
丁觉的身影没入林阴之中，笑意随着声音传来：“我想，这是一门双赢的生意，不是么……”